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仲克楠独自一人骑车上山,沿途山路崎嶇,从他骑车的速度与转弯的姿势来看,显而易见这条颠簸的路途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他来到一幢佇立于山腰间的豪华宅邸,将车子停放在门口后拔下安全帽,目光和正站在宅邸外头整理庭园的一位中年女子对上。
  那位大婶先是一楞,随即将手中洒水的水管放下,露出欢迎的笑容走向仲克楠。
  「克楠,好久不见!」大婶欢喜喊道,「即使年纪增长还是不减你的帅气呢!」
  面对大婶的称讚,仲克楠崭露他俊朗的笑容回答:「在我眼里,大婶依旧一样美。」
  两人寒暄几句后,仲克楠突然开口岔出话题,「大婶……今天可以容许让我进去宅邸里面踏踏吗?」
  「咦?」大婶怔怔地看着他,瞠目结舌的表情令仲克楠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这个……」
  「不行啊……我明白了,即使多年过去还是不允许我踏入这里一步,即使是像今天这种的日子也一样。」仲克楠苦涩一笑望着宅邸的眼神满是哀伤,「看来非得要等到初弦回来,我才能被允许进入。」他囁嚅语道。
  「对不起,大婶其实是很想让你进来,毕竟这里对你而言也算是第二个家,只是……」大婶愧疚地向仲克楠道歉,「大小姐的命令我只好听从,无法违逆,对此请你见谅。」
  「大婶不需要和我道歉。」仲克楠望向竖立于两人后方那栋富丽堂皇的宅邸,雪亮的乌瞳里充满无止尽的怀念之情,「真正要向我道歉的,是自那天过后就杳无音讯的初弦。」
  「但是比起她的道歉,我更想听见她对我说:『我回来了。』。」仲克楠补上最后的真心话。
  大婶的视线徒然徐缓垂下,如此一来就能够不让眼睛锐利的仲克楠察觉到她想隐藏住的悲伤。
  「抱歉,我的不请自来打扰了大婶难得的悠间。」仲克楠拿起安全帽后戴上,藏在帽子底下的声音哽咽,「我晚点还要开店,就不方便久留,要不然还想再多和大婶你聊聊呢!」
  「真是可惜,我也是。」大婶靦腆一笑说:「话说回来我还没有去过你那间餐馆呢!改天我找个时间过去捧场。」
  「没问题,那就到时候见了。」仲克楠发动车子的同时响亮回覆道。
  「山路危险,小心骑车啊。」大婶在他离去前对他的叮嚀,仲克楠用挥手来回应。
  直到看不见他的车尾灯大婶才走回宅邸将大门给关上,走到庭院时一个男人从宅邸里面走了出来。
  大婶和那男人相互对视后,对其出现漠不在乎弯腰捡起被她放置在草地上的水管。
  「这时间出门,上班来得及吗?」她背对着男人问道。
  「不需要你操心。」男人说,「我很好奇……为甚么至今你能和那个人继续见面甚至像刚才那样轻轻松松地从谈天里提及那个女孩呢?难道你就不怕事情会曝光吗?」
  「为甚么要害怕?」大婶转头瞪向男人,「易燃的纸即使只是微小火光,依旧也是无法阻止它燃烧,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既然老天註定要让那两人见上面,我们就只能顺从无法逆从。如同那个惹人心疼的女孩一样,遵从所有的安排,没有其他选择改变的馀地。」每当提起那个女孩,纵使多年过去,大婶仍按耐不住长年划在心头上的伤痛。
  她的眼角微微泛出点点泪光,止不住的悲伤犹如从她手里水管潺潺流出的水排山倒海地涌出。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上下颤抖的双肩不发一语。
  ◈
  季初弦手提着一袋东西,胸口心跳加速地在伯叔餐馆的附近来回踱步,会如此焦虑不安并不是因为她未告知丹尼尔逕自前来找仲克楠一事,而是攸关她手里的那袋东西。
  今日是仲克楠的生日,是两人交往以来第一次迎接的生日。
  她重整呼吸,走到餐馆旁的店家玻璃前仔细观看自己的仪容是否整齐,确定一切都完整无瑕后,她扬起一抹好看的微笑踏着高跟鞋往餐馆走去。
  「克楠,早安!」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将她精心策划的计画拉开序幕。
  然而当她和唯一杵在店里面的女人视线相互交流的那一刻,打乱了她所有的规划。
  「啊……」季初弦尷尬地笑着,「早安啊。」
  高知盈没有回答她,而是撇过头继续她的工作。
  季初弦抿了抿有些乾涩的唇开口问道:「克楠……不在吗?」
  高知盈依然对她不理不睬,回覆她的只有切菜的喀擦声。
  季初弦见状便将身子往后,果真仲克楠的机车并不在店门口,看样子是出去了……
  「他等等就会回来了吗?」季初弦关上门,走入餐馆问高知盈。
  「……」
  整个餐馆呈现季初弦对空气自言自语的笑话气氛,但她选择容忍不想将场面搞砸,因为她知道高知盈对仲克楠而言犹如亲妹妹般一样重要,为了不让男朋友的立场难堪她决定嚥下这口无言能喻的怒气。
  季初弦把手中的提袋暂时先放在吧檯檯面上,找个地方坐下后说:「既然你不开口,那么我就自己在这里等克楠回来。」她的视线顺着她的言语往高知盈的方向飘去。
  果然季初弦这席发言,引起了高知盈的注意。
  规律的切菜声开始乱了调,动作明显缓了下来,最后乾脆戛然而止。
  高知盈面不改色地看向正用手机传讯给丹尼尔的季初弦,她怔怔地看着,眼里的千思万绪藏也藏不住。
  当她的视线停落在季初弦放在吧檯上的那个袋子时,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你今天来到这里难不成是要为克楠哥庆生的吗?」她沉声问。
  听见高知盈的声音,季初弦停止打字的动作,霍然抬头迎向她不带好意的眼神。
  微愣了几秒后她才回答:「嗯,没错。」季初弦放下手机,「我会这么早来就是要给他惊喜。」
  「八年了。」
  高知盈的回话前文不对后句,令季初弦疑惑,「嗯?」
  「克楠哥,他已经足足有八年没有庆祝过生日。」
  「咦?」高知盈的解释使季初弦楞然,「……为甚么?」
  季初弦无知的回答,看在高知盈的眼里十分可笑,她冷笑出声:「你别再装一副甚么都不知道的脸,看了就很噁心。」
  「到底是甚么意思?」季初弦一脸错愕,对高知盈的话语完全不明所以然。
  「明知还故问。」
  「不然呢?就是不知道才会问啊,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一副拐弯抹角的态度,从我们初次见面那一天起,你对我就十分不友善,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可以让我知道你相当讨厌我这个人。不过不要紧,我一点也不好奇你为甚么讨厌我,因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让我很不爽的是……」季初弦再也忍不住这口气,她从位置上站起理直气壮地与高知盈对峙,「你好像在隐瞒甚么秘密一样,不只是隐瞒我,还连同隐瞒着克楠……」
  高知盈的脸色瞬变,被她紧握的刀柄逐渐湿润,她诡譎地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安。
  「跟那女孩有关吧?」季初弦冷冷地笑问,「就是那个和我长得十分相似,拥有同样姓名的女孩,对吧?」
  季初弦的询问令静默席捲这块空间,两人的双眸不曾闔上,直直地盯着对方。
  片刻不容的紧张迫使高知盈松口,「是啊……没有错。」
  高知盈走出吧檯,来到季初弦的面前。
  她和蔼的笑容,瞇直的凤眼与她内心自私的想法形成一个交错的纵横。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甚么,为何不如亲口问问你说的那个女孩。」她微微睁开眼睛,笑容依然掛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季初弦的胸口说:「那个自诞生就註定要为你而活,为你而死,现在正在你身体里面的女孩,季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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