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甚么玩笑?
  这是当季初弦以那熟悉的模样出现在伯叔餐馆时,强力抨击高知盈内心的想法。
  她想过许多种季初弦再次出现的方式,但并没有料想到这种。
  比起她继续厚顏无耻地待在仲克楠身边,高知盈更厌恶她假扮那个曾经属于她和仲克楠的季初弦。
  光是站在她的角度想像她是抱持甚么样的心情,做出这决定的同时,一种噁心感瞬间如无数条虫子缠绕她的喉头。
  「呕……」高知盈双手撑着洗脸台乾呕,「该死……真的该死。」
  她抬头注视掛在墙上镜子里自己的身影,泛红的眼眶不知是因为乾呕而造成,还是因为悲伤引起,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一切瞬息万变来得太快,使仲克楠今日根本无心继续将这间餐馆经营下去。
  于是只好破例提早结束营业,他走到门前将掛在门牌上的『营业中』转向让『休息中』朝外,站在门前良久好用时间来消化自己膨胀的情绪。
  季初弦坐在熟悉的位置,用最不熟悉的模样,凝眸望着仲克楠的背影。
  她敛下眼收紧掌心,修长的指甲嵌入肉里,在心里思忖该说什么样的话来打破这片不寻常的沉默。
  然而只要静下心,仲克楠那双瞧见自己时,流露出惊愕的眼神就会浮现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这个决定,如同一场赌注。
  说不害怕失去是骗人的。说不害怕被讨厌也是骗人的。
  但她知道唯独只有这么做,她才能继续待在仲克楠的身边。
  「克楠先生……」季初弦咬着唇,用这个练习许久的名讳来打破她不喜欢的这股沉默。
  然而仲克楠听见了却不打算回头,直到时鐘的指针滴答滴答响了许久后他才转身对季初弦难为情地说:「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克楠就好。」
  「但是在叫克楠之前,是称呼你克楠先生不是吗?」季初弦压抑语气说。
  听到季初弦这席话,仲克楠的双瞳蒙上一层幽黑。
  他沉着脸凝视眼神徬徨的季初弦,许多句疑问想对她开口提出,却不知该用哪一句。
  「是这样没错。」仲克楠稀释负面的情绪后低声应道,约莫过了几秒才又开口:「先不提这个……在这失去联络的半个月你发生了甚么事?怎么一下子外观变化这么大?」
  与其两个人在这里欲言又止,不如就直接问清楚。他心想。
  季初弦愣了愣,她飘忽不定的眼神游移四方彷彿正在拖延能让她泰然应对仲克楠这犀利问题的时间。
  她望向一处,用徐缓的语调说:「这些画真的如我当初所愿掛在这间『伯叔餐馆』了呢……」
  心脏加快跳动的速度,呼吸也渐渐变得不再规律。
  仲克楠的瞳孔闪烁,他眉宇深锁认真聆听季初弦说的片言隻语,就怕一个失神听漏重要细节。
  「在这八年的期间,克楠先生真的完成了你的梦想。连同我的梦想一起……」季初弦回眸迎视仲克楠失焦的瞳仁,「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克楠先生一定可以做到的,只可惜……我无法成为这间餐馆的第一位客人。」
  「不知道我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当这位餐馆的股东呢?」语落季初弦便嫣然一笑,因笑容而现的梨涡令仲克楠想起了八年前的季初弦经常对自己露出的笑靨。
  『克楠先生,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会成功完成梦想,到时我可要成为你的第一位顾客喔。』
  『我想我所期待着的未来是梦想与你两个人一起经营这间专属于我们的『伯叔餐馆』。』
  回忆的话语和现在季初弦说的言语重叠,成为一剂麻醉药,麻痺了仲克楠此刻恍惚的心智。
  季初弦走到因她的话语而忘却词语的仲克楠前方,张开双手牢牢地拥抱住仲克楠。
  这一抱,唤回了仲克楠的意识。
  季初弦变得哽咽的声音侵袭仲克楠的耳膜,「对不起……克楠先生……我回来晚了。」
  她的双手紧紧缠着仲克楠的后背,仲克楠迟疑不决的手臂垂掛两侧。
  「这甚么意思?」他开闔上下唇瓣,用颤抖的语气发问,「为甚么……要这么说?」
  「八年前回加拿大处理事情的时候,我出了场严重的车祸。」季初弦将脸埋入仲克楠的胸膛,徐徐道来那段另一个女孩和仲克楠空白的八年,「忘记了所有事情,包含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以及你、知盈和高管家还有待我如亲的大婶。」
  「在那间宅邸发生的回忆都因为那场车祸,被尘封于脑海深处。直到前不久我才渐渐回想起那些记忆。虽然零碎但我还依稀记得,和克楠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论是与你相遇的那日抑或是与你离别的那日,景象至今依旧犹存眼前……」季初弦换个呼吸,让自己说出口的一切,听入耳里都令人觉得理所当然。
  她抿了抿变得乾涩的嘴唇后抬起头,仰望因泪水而看不清楚此刻表情的仲克楠说:「所以我现在回来了,那个你一直在等待的女孩,回来了……回来享用我最爱的美乃滋奶油焗饭。」
  结织越多,就会成为一道解不开的死结。谎言说得再多,两人之间就会形成化不了的心结。
  纵使后果如此,季初弦非这么做不可,就为了保全她想拥有的这段爱情。
  她没有自信可以赢过那个季初弦,她也没有自信能让自己忘记仲克楠,她更没有自信能狠下心来抢走仲克楠。
  既然这样,那她不如就将自己假扮成那个季初弦,佔有那个不属于她的位置。
  取代那个,已经不在这世界上的女孩。
  仲克楠在心里消化季初弦的这番话,原本无力的双手缓缓抬起,用最有力的拥抱来回应季初弦。
  当他开口时,顿然发觉喉咙乾涩无比,即使如此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在季初弦的耳边道:「欢迎回来,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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