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绷不住表情,抿了抿嘴唇。此时,她脑海模拟出好几个要质问这人的情景。例如,语气冷漠一点的,你什么意思?实际她开心到爆炸,哦,要控制住。哥哥现在脾气不太好,不耐烦了,说不准空欢喜一场。
  还有,最好让他主动开口,说点什么甜言蜜语。
  算了,甜言蜜语太难为他了。就说,淘淘,哥哥爱你,她会很满足。
  还得问他,干嘛脚踩两条船,有女朋友还吃窝边草。
  哼,这个得罚他!
  车子行驶一小时,顾嘉完全沉浸在这份天降之喜里,完全没注意到顾渊逐渐冷下的表情。
  他们在国道附近的加油站,补充燃油。顾渊付了钱,将车子开往高速入口。
  “我要听歌。”顾渊没答话,她自己动手点开音乐。
  sealed with a kiss,以吻封缄。
  听这歌名,她对这歌立马有了好感。抒情的男声伴随宜人的暖气,她仿佛坠入一个真空乌托邦。
  她过电影般的掏出一帧一帧和哥哥在一起的画面,窗外是雪,是风,是呼啸的车的残影,都变成这场回忆里的背景图。
  顾嘉平复下鼓噪的心跳,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假装无意的说,“肖宛不需要我去陪她。”
  哥哥专心的开车。
  触角无人接应,她小小的失落一下。
  车子开始提速。这首情深绵绵的英文歌恰好结束。
  一个小时后,顾嘉数到第十三辆从快车道擦肩而过的白色小车后,心情有些郁闷。
  他们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没展开以上任何一组对话。
  她很不适应,纵使哥哥这几年态度转变,可从未完全的切断两人的沟通。即使,他惜字如金。
  黑夜的压抑逐渐蔓延到车厢内,她顾忌哥哥正在开车,绝对不能分心,唯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顾渊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去后面睡觉。”
  她怔了怔,“我不困。”干巴巴的拒绝。
  密闭的缝隙好不容易被扒开一角,又缓缓收拢。
  播放器的歌单循环了十几个轮回,那首令人怦然心动的英文歌,这会儿听起来也咂摸不出多余的味道。
  凌晨三点三十分,在他们两个小时后必将进驻的海川高速服务站,此时所有建筑蛰伏在一片骇人的黑暗里。
  来此休息的私家车主们,纷纷点亮了手机照明。幽幽的安全灯,混着婴儿的啼哭,给这模糊不清的空间陡然添了一分惊悚。
  检修线路的工作人员,开始排查断电原因。
  一些车主见来电无望,纷纷开车走人。有人打开了沉寂多时的车载收音机,缥缈的预报声,断断续续飘出窗外,“......今夜风力......”
  一道道启程的远光灯照的停车场犹如白昼,车位一时空出大半。
  一位身着紫色大衣的女人,抬手替身边安全座椅的儿子挡了挡脸,埋怨这些人没点公德心。
  小男孩手臂打着石膏,他好奇的偏头,不远处斜上方突兀的有个细小的光斑。他转身,“妈妈,那里有好大一只怪兽。”
  驾驶座的男人温和的笑道,“那咱们应该找谁来帮忙呢?”
  “蜘蛛侠。”
  女人配合着说,“啊呜,蜘蛛侠来咯。”
  ......
  五点整,电力检修完毕,闸刀扳下的瞬间,整座建筑灯火通明。
  五点三十分,顾渊将车拐向海川服务区。
  顾嘉望着零零散散的停车区,感到不可思议。
  车子停在靠里的停车位上,顾渊首先下了车。她揉揉眼角,从包里取了纸巾去往洗手间。
  出来时,车里没见着他的身影。四周扫视,发现他正立在停车场边缘抽烟。
  顾渊揉揉眉间,略显疲倦的身体,让他的行为有些迟钝。他吸完最后一嘴,将烟头在垃圾桶上方摁灭。
  “哥哥。”顾嘉来到他身侧。
  他愣了个神,“你先回车上。”
  “没什么要说的吗?”顾嘉问。
  两人的眼睛因为熬夜,眼白上蔓延着数根红血丝。让空调烘了一宿的蓬松额发,张牙舞爪的衬托主人的焦灼和落魄。
  “想让我丢下你,是吗?”
  她身子晃了晃,他前后不一的行为如同是抽打在身上的鞭子。她顿了顿,“哥哥,我不是机器。你想要的的时候,它就在。你不要了,它会自己消失。”
  顾渊冷凝着脸。
  她转身,一只红色的牛奶饮料瓶滚在她前方,她突兀的停在原地。有个胳膊上打了石膏的小胖墩跑来,捡起空瓶,回身冲后方一对正鼓励的注视着他的夫妇招了招手,大声喊,蜘蛛侠会保护我的。
  小胖墩朝她走来。
  鬼死神差的,顾嘉兀自回身。
  “咔嚓。”顾嘉看到顾渊骤然变色的脸。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呼啸而至,顾渊瞳孔霎时扩大,脑中“轰”的一声,发出银亮的光芒。他的身体却不待指令,极速冲上去。
  在广告牌擦着她头皮,落到底的一瞬间,将她卷入怀中,带她就地一滚,和着广告牌坠地的声响,齐齐滚到草坪。
  尘土顷刻飞扬,翻腾出浓密尘烟。
  远处的人群,被这意外吓的呆若木鸡。
  很快,一声惊呼乍起,整座建筑如开水般翻滚,呼救的,大叫的,哭闹的……
  他们被挡在这方寸之外,顾嘉迷茫而惊恐的瞪着笼在身体上方的人,他双目赤红。
  他的头顶与一根尖锐的断铁仅有毫厘之差。
  顾嘉耳内接连不断的蜂鸣,横沟在现实和空白中。她抖索伸出着双手,似要捧起他的脸。忽而,她手掌蓄力,抱住他的脑袋,一咬牙,和他同时调转到右侧。
  “哐。”一声脆响。
  一抹冰凉贴着他的颈部滑下,顾渊蓦地屏住气。
  “这里有伤员,快过来。”
  “快来人。”
  有人发现了他们。
  ......
  意外和明天,谁都说不好哪个先达到。
  广告牌下的夫妇,被砸中脑部,当场死亡,暗红的血液喷溅一地。他们的孩子,那个等待蜘蛛侠救援的小男孩,幸运逃过一劫,但再没了走路的机会。
  顾嘉心有余悸的坐在休息处,脖子上的划伤已经处理过,并无大碍。护士提醒她,最好两人在二十四小时内去打破伤风,以免造成感染。
  顾渊坐在她身边,他面目苍白,唇色发乌,一双手不可控的轻微颤抖着。整个人彷如沉浸在一种莫大的恐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