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沈千沫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就像纸片一样,漫无目的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
她感觉自己正在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可是随即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绊着她,让她不忍离去。
沫儿……沫儿……
似乎就是这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固执而坚韧的在她耳边回响。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悲伤,低哑缠绵,如泣如诉,让她心猿意马,又让她无比心酸。
阿珩!阿珩!
沈千沫喃喃低语了几声,然后猛地惊醒过来。
张开眼,入目处是陈旧斑驳的木质横梁。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小木屋,而自己正躺在屋内一张硬邦邦的小床上。偶有几缕寒风从不甚结实的窗户边缘灌进来,呼呼作响。
寒意让沈千沫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身上盖着的是一床土黄色粗布棉被,被面上还打着几个不规则的补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全身像是散架一般的疼痛,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又无力的躺回床上。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身穿蓝底白花布衫的中年妇女。见到床上挣扎起身的沈千沫,忙疾步上前,惊喜的高声叫道:“姑娘,你醒啦?”
衣着简朴,面相宽厚,头上包着一块藏青色头巾,这应该是一名普通村妇。
沈千沫打量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异常,一时之间居然发不出声音。
村妇见此,忙说道:“姑娘,你昏迷了半个多月,定是喉咙干渴,先别急着说话,我去拿点水来给你润润喉。”
半个多月,原来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艰难的喝下几口水之后,沈千沫觉得喉咙里果然是舒服了一些。
“这位大嫂,是你救了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了不少。她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坠崖之后,好像是掉进了一条大河里,可能是被河水呛到,损伤了声道。
村妇放下水碗,对她和善的笑笑,说道:“姑娘,说起来你可真是命大,我家孩子他爹在村口溪边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快被冻僵了,村里的大夫都说没得治了,可是你一直都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这不,还真被你挺过来了。”
仿佛是见证了一个奇迹似的,村妇说的眉飞色舞,简直比她自己苏醒还高兴。
“大嫂怎么称呼,这是又是什么地方?”沈千沫咳嗽了几声,低哑的出声问道。
“我夫家姓顾,姑娘可以叫我顾大嫂。这里是双溪村,因为地处偏僻,平时也没什么外人来,所以清净的很,姑娘正好可以在这里好好养伤。”
顾大嫂说的没错,双溪村的确是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这里地处北狄与大晟接壤的某座深山,全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隔绝,仿如世外桃源。
她原本还怕会在坠落悬崖九死一生之时穿越回去,好在并没有。虽然她有时也怀念现代的便利和高科技,可是这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她并不想离开。
之后就是日复一日的养伤过程。在顾大嫂的悉心照顾和沈千沫自己的医术下,她复原的很快,醒来之后只休养了半个月,就已经基本恢复,可以走动自如,把双溪村唯一的那名大夫看的目瞪口呆。
沈千沫却一直是淡淡的表情。好歹她也把段老头留给她的那本医书研究了这么久,又有司徒恭从旁教授,在医术上也有了一定程度的造诣。
可以走动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顾家大哥把她带到当初他发现她的那条溪边。
这条溪位于双溪村村口,流水淙淙,清可见底。不远处是一条飞泻而下如银链一般的瀑布,瀑布下面则是一汪碧绿的深潭,在落日晚霞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深不见底。
“村里人把这个潭叫做龙潭,没人知道它有多深,只知道这里溺死过好多人,所以一般都不敢靠近这里。姑娘居然能从龙潭死里逃生,真是老天保佑,命不该绝啊。”顾家大哥是一名憨厚老实的大汉,平时以打猎砍柴为生,因此看上去虎背熊腰,很是魁梧。
沈千沫抬头静静的看着眼前飞流而下的白色瀑布,自己应该是从这条瀑布被冲下来,掉进龙潭之后又刚好在瀑布的冲力作用下被甩到了溪岸边。
这么说来,自己的命还真是够硬的。她扯开嘴角,朝顾家大哥浅浅一笑。
瀑布倾泻而下的轰鸣声又让她想起了自己坠崖那天的情景。掉下悬崖的时候,她隐约好像听见了孟元珩的声音,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喊,现在想来,仍然让她觉得无比揪心。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做什么?是还在与贺连城交战死守锦阳关呢,还是已经击退北狄得胜回朝了呢?
想到那个脾气别扭的家伙,沈千沫的心里就一阵柔软。离她坠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双溪村与世隔绝,消息闭塞,她根本无从知晓自她坠崖后外面的局势到底有何变化。而她早已问过顾家大哥,得知双溪村距离锦阳关最少也有八百多里,其间路途坎坷,需要翻山越岭,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赶去。
不过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总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顾家大哥看着这个在夕阳余晖中静默站立的女子,虽然她穿的是最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珠翠首饰,可是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淡定温婉的气度和沉静敏锐的眼神,让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应该不是普通人。
令沈千沫想不到的是,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与世隔绝的山村之外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晟庆安九年十二月,明德帝驾崩,根据遗诏,由三皇子珝王孟天珝继位,改年号为天统。
新帝继位,宣布大赦天下,并减免赋税三年。一时之间,大晟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而煊王府也在同时被再次推上了天下百姓的风口浪尖。
孟元珩一声令下,原本正在戍守边关或正在与北狄西凉南谵等周边敌国交战的孟家军全部撤离,让各地大晟驻军以及敌国军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之余,纷纷猜测这会不会是煊王孟元珩设下的陷阱。
直到最后确定这是事实,孟家军真的已经全线撤离战场,全都集结到正阳关以北的靖州城之时,北狄西凉南谵等国的当权者们真是喜出望外,简直是不约而同的蠢蠢欲动,将枪口对准了老皇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还未坐稳龙椅的大晟朝。
好不容易坐上了朝思暮想的龙椅,屁股还没坐热就面临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孟天珝自是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大赦之余,却独独对煊王府下了一道旨意昭告天下。
煊王孟元珩擅自撤军,置大晟江山黎民百姓于不顾,着削其爵位,罢其兵权,即刻押回京城予以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