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
  这件事自然是个烫手山芋, 心下嘀咕一回不太厚道的柳师兄。林特是懂一点人情世故的孩子,从小姨姥的角度考虑, 肯定不愿意冒离婚风险, 毕竟傅泉舅舅现在是这个样子。
  哎,其实,要从林特本心说, 她并不同情傅泉舅舅, 成年人,有点脑子的成年人, 有妻有子的, 怎么敢去借高利贷。
  她是法律专业, 当然知道高利贷的危害, 黄赌毒能在名声上并驾其驱, 就说明赌博的严重性了。
  听说, 赌惯的人为了追求赌博时那一瞬间的刺激快感,那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所以,赌瘾是与毒瘾一样, 非常难以戒除的。
  所以, 林特对小舅妈充满同情。
  上楼的步子, 林特迈的很慢。
  小姨姥跟她有血缘关系, 小舅妈只是姻亲关系, 这件事,要怎么做呢?
  没有尽善尽美的方法。
  林特想回去听听姥姥的意见, 但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没主见的姑娘, 或者, 她不希望因为亲缘的原因就给出小舅妈一个偏颇又敷衍的建议。
  林特非常有正义感,她不想这样做。
  小舅妈也是女性, 没有做错任何事,在家好端端的带着孩子过日子,傅泉小舅就招来这样的横货。
  如果是做生意赔了,抑或出了事故,劝人离婚,这是不好的行为。但借高利贷赌博……林特非常鄙夷傅泉的行为,所以,她对小舅妈充满同情。
  回到傅家的时候,林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傅家人见到林特都很感激,毕竟林特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些喘息的时间。林特安慰几句就告辞了,傅静送他们出去,林特跟傅静交换了手机号码,约好下午一起回程的时候依旧是刘飞开车。
  林特坐副驾,林安坐后座,林安胳膊肘搭着司机的座椅后背问林特,“小特姐,你们在学校就是学怎么处理案子么?”
  “主要是对律的理解,老师讲的时候会穿插进案件去。”
  “做律师也太威风了吧。”林安说,“小特姐,你刚进去的时候,就跟电视上演的律师一模一样。”
  刘飞说,“我都怕那胖子真动手揍你。”
  “不会的。”林特笃定,“一般动手威胁的,那是真正的黑.社.会。如果是那样的人,不会坐在小姨姥家催收,应该是把傅泉舅私下揍个半死,让他按月,一个月一个月的还利息,利滚利,一直榨干最后一滴血。这种我提及律师,他们都肯答应来谈的,明显是见好就收的类型。黑.社.会.是不会跟律师谈的。这回估计只要让他们得到他们认为的最大利益,就应该能解决。”
  林安问,“那得是多少钱?”
  林特道,“傅泉舅舅所有的房子、车、生意、存款,还有小姨姥小姨姥爷名下的所有资产。”
  林安刘飞都倒吸一口凉气。
  刘飞说,“那网吧可是日进斗金。”
  林特道,“焉知不是冲着网吧来的呢。”
  林安刘飞瞬间警醒,倒人即便年纪小林特一些,也知道网吧这种热门生意,不用懂什么经营,只要找几个网管,开起来就赚钱。
  林安想了想,觉着有些说不通,“开网吧也用不了多少钱吧。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
  刘飞对网吧的市场更了解,“前几年开网吧的手续好办,这几年可不行了。尤其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文化厅都不给发的。”
  林特说,“那你网吧要怎么开?”
  “市里是别想,我往偏些的地方去,县里这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弄一张。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就行。”刘飞早有准备。
  林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啊?”
  “过年我就寻摸地界儿。”刘飞说,“反正攒电脑我基本都会了,重装系统这种也不难,到时请个弄网络的行家,给我把网吧系统装上就行。另外就是把证件弄齐备,找个差不离的地方。先开试试。”
  三人回家后,都在林晨阳这里吃的午饭。
  方红家里有大黄鱼,中午请了林晚照下来烧,林爹爱吃鱼。方红手艺不如林晚照,这做鱼就得小姑子来,公公才吃的满意。
  孩子们回来后,方红问起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林安特佩服小特姐,学着小特姐的模样,“像电视上的大律师一样,凛然正气,说话掷地有声。我跟刘飞站小特姐身后,就跟小特姐的保镖似的。”
  长辈们听的直笑。
  林特说了自己的推断,好在招惹的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把傅家的家产填进去,应该能把事了了。
  林爹无所谓,又不是他借的钱。林爹就是感慨一声,“以前我就觉着傅泉没脑子,真是小脑萎缩啊。”
  林安出生在医生世家,纠正祖父,“太爷爷,小脑萎缩基本人就傻了。泉小叔还算正常。”
  林爹,“他还不如小脑萎缩呢。”
  林安:……原来赌博的人在太爷爷心里还不如得小脑萎缩哪。
  林晚照看林特都没怎么说话,一般年轻的孩子经历这样的大事,会像林安刘飞一样,带一点兴奋。小特却是更沉默了,林晚照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林特点头,“我在想,要不要提前规避一些风险。”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鱼香,方红去看看锅里的鱼,大家边吃边说。
  林家除了林爹,都没有坐着不动的习惯。林安帮着盛饭,刘飞端。林特跟着大舅姥姥把菜摆上,林晚照把筷子都分好了。
  林特说出自己的忧虑,不只是出于对小舅妈的同情。
  “如果债务被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会把小舅妈直接拉下水。”林特道,“我听说小舅妈是独生女,那小舅妈的娘家就危险了。”
  林爹夹块鱼肉,“那就把你小舅妈先择出来呗。难道都跟傅泉一起掉坑里?”
  林特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不过,我有点担心小姨姥知道埋怨我。”说出自己的顾虑后,林特就想看看长辈们的意思。
  林爹给林特的心眼儿逗笑,看林特一眼,果然这丫头在盯着他瞅呢。林爹立刻摆个高深莫测的神色,问林特,“察颜观色的,看出什么没?”
  林特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是在察颜观色,她大大方方的说,“我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担心说出来。就想听听太姥爷您的意见。”
  林爹支着头,状似为难,“很难啊。是就亲情,还是就正义,是个难题。你怎么想的?”又把问题抛给林特。
  林特说,“我约了静姨下午过来,想先跟静姨商量,看看静姨的意见。”
  林爹:哦,原来是在拉盟友。
  林爹鼓励孩子,“我永远站小特你这边儿。”
  林晚照向来正直,不过,林熹光毕竟是她妹妹,但傅泉媳妇也真倒霉。林晚照说,“该说就说,别瞒着。咱们是盼着傅泉好的,可还有孩子哪,怎么着也不能把媳妇孩子都扯进去。”
  林特想,姥姥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她更加心下大定。
  林晨阳也认为,这些风险应该告诉傅家,不能自己倒霉,就绑着媳妇一起跟着倒霉。这个时候,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方红盛碗汤给孙子,“最好是假离婚,等这事儿了了,再让他们复婚。”
  得到长辈们的支持,林特更加信心倍增,“我也希望是这样,眼下先得做最坏打算。其实,泉小舅跟小舅妈感情没问题,就是这次赌博的事,要是泉小舅从此改过自新,复婚也是顺理成章。”
  林家还在吃饭,傅静就过来了。
  林晨阳对甥男甥女都很照顾,傅静跟大舅关系亦是极佳,见大舅家在吃饭也没客气,自己搬张椅子坐下首,林特给静姨拿了碗筷。
  傅静有点冷淡的叫了声“姥爷”“大姨”,分别是叫林爹林晚照父女。可见跟这俩人关系确实一般。
  傅静说,“按理,初三不该过来。可我要不过来念叨念叨,我就要气炸了。”
  林晨阳道,“别生气,气大伤肝。”
  傅静舀了勺西红柿炒蛋拌在饭里,“大舅你不知道,我妈现在还供着那功臣哪。我说让我妈把借亲戚的钱先还了,就说我不想给功臣出钱。”
  “真是废话!我凭什么愿意给他出钱!他是有什么功啊!出去借高利贷,我要不是为了图清静,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他凑!”傅静气道。
  方红劝这个外甥女说,“你妈上了年纪,心软。”
  “她跟别人硬着呢。”傅静恶狠狠的说,“这就是我妈的报应!”
  林晨阳轻斥一句,“阿静,慎言。”
  傅静深深吸口气,“我真是一片好心。我妈是见钱就不撒手,可这钱又不是她的。谁挣钱容易啊,要我说,该还的都还了,等这事儿过了,亲戚们一样照常走动。她把这钱捏手里是什么意思,是给高利贷,还是留着以后给傅泉翻本儿用?”
  “她也不想想,经过这事儿,还不让傅泉老老实实在家呆些日子,也让他长点教训!就是想让傅泉做生意翻本儿,也不能这样扣着亲戚的钱。若以后傅泉想做生意,这再另说。亲戚们愿帮帮,不愿意也没什么。哪儿有这有进没出的理?”傅静眉头紧锁,爆豆子般噼哩啪啦的一通说。
  林爹说,“你跟你妈直抒胸臆不就行了?”
  “我说了。要不我怎么过来大舅这儿呢,不生那气。”傅静犹带三分火气,“反正我该说的说了,随她怎么着。”
  林特没料到这位表姨是这样烈火一样的性情,就见表姨问她,“你不发短信给我,说有事跟我商量么,什么事?”
  林特就把自己的顾虑跟傅静讲了,傅静点头,“你想的对。的确,先得止损。”
  “这事儿把傅泉媳妇摘出来不难,离婚就行了。”傅静叹口气,“只是她不一定能得什么财产了。要是按法律说,她应该能分一半。可那些高利贷,恐怕不会罢休。”
  “先把人摘出来再说。”林特道。
  傅静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有了主意,“这事不能直接说,我妈现在就担心傅泉媳妇离婚。她那些家长里短的小算计,一点用都没有。我把傅泉媳妇叫出来,单独跟她讲。以后想复再复,但眼下,得先做好离婚的准备了。”
  林特发现,傅静姨甭看性子火爆,说话直爽,却是个敢说敢干,并且绝对不吝于承担责任的长辈。
  真不知道小姨姥发的什么昏,这么能干的小姨不当宝贝,倒拿不争气的泉小舅当命根。
  林特没有多想这些事,心理专家傅阿姨跟她说过,人最重要的是自爱。父母可能不爱儿女,丈夫可能不爱妻子,但,人一定要自己爱自己,这是比拥有别人的爱更加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