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的好人卡
嘟嘟——
听筒中机械的盲音提醒着齐亲家母发生了什么, 老二媳妇望着亲妈僵硬的侧脸,手半遮唇, 作贼似的小声问, “妈,我婆婆答应没?”
这一声唤回齐亲家母的神智,这位峥嵘大半世, 以精明算计闻名家族的女士缓缓转过脸, 不可置信道,“你婆婆挂我电话。”
“我婆婆到底怎么说的?”老二媳妇追问。
齐亲家母怒气上涌, 脸色沉下来, 怒道, “那刁婆子竟然说不想跟我说话!”然后把林晚照臭骂半小时。
老二媳妇也被亲妈的怒火吓一跳, 还是齐亲家公在外听不下去, 进屋说, “你骂骂咧咧说什么哪,当着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亲家母, 那怎么说也是大闺女的长辈。”
“什么长辈!要是长辈, 能挂我电话!这分明没将我放眼里!”齐亲家母气的不行, 骂自家老头子, “以前就仗着家里出大学生, 神人瞧不起!咱们闺女结婚,我要500块钱的彩礼都要不出来!现在又这样欺负咱闺女, 不把咱刘家放眼里, 我跟她没完!”
齐亲家公问她, “你能怎么着?”不待妻子说话,齐亲家公就道, “闺女女婿结婚好几十年,飞飞都要说对象了,你不让闺女回去?还是到亲家母那里撒泼打滚?你犯得着么。人家就是不乐意跟你来往,你非弄成仇人还是怎地?”
这话直接把齐亲家母给问住了。
的确,这不是以前都住村儿里时候了,也不是闺女怀着身子跟女婿结婚时候了。
齐亲家母气道,“我给我女婿打电话,我就不信我女婿没句公道话!”转头拉拢老二去了,内心还暗搓搓的准备离间老二跟林晚照的母子情,到时让林晚照自己儿子去说她,好叫林晚照生气!
老二能怎么着,他倒觉着岳母是好人,还代母亲跟岳母道歉说好话安抚。回头也不敢打电话说亲娘啊,亲娘本就对他有意见,好几回过去都没见着。他要再替岳母说话批评亲娘,亲娘估计得跟他断绝关系。
老二很不傻,所以,安抚过岳母后,他是屁都没敢在林晚照跟前放一个。
老二把儿子找回来,让儿子带着礼物去奶奶家,看看亲妈怎么样?刘飞说,“我前儿刚去过,奶奶不是爱吃桑椹么。我二姨家有棵大桑树,结了不少桑椹,都是自然熟的。我给姥姥拿去了些。大舅爷也喜欢吃,我还给小舅爷带了些。小舅爷说现在见得少了,以前常吃。”
见儿子这么机伶会办事,老二欣慰,问儿子,“你奶奶还生气不?”
刘飞说,“跟我不生气,奶奶还红烧大鲤鱼给我吃哪。大舅爷钓的野生鱼,那一条得有三斤,爸您不知道那滋味儿,鱼皮炸的稍微有些焦,往锅里炖的入味儿后,再浇上浓浓芡汁。比在饭店吃的都好吃,爸,我奶奶每天在网上看食谱,手艺更好了。奶奶有什么新鲜菜,就叫我过去吃。”
老二自幼贪嘴,听儿子形容那鱼,已经馋得暗吞口水,听儿子这话就说,“你也别成天只顾自己吃,你倒是替你老子说两句好话。你妈得罪你奶奶,我总没得罪你奶奶吧。”
刘飞早非以前好糊弄的性子,拿个苹果,咔嚓咬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自己父亲,“爸,你这么想,就太小瞧我奶奶了。我奶奶早说了,我妈去她那儿砸门,就是你跟背后指使的。要是我奶奶不计较,你就这么过了。要是我奶奶计较,你就说都是我妈的过。我奶奶早看透了,说你最奸。”
“那不是砸门,你妈就是敲门声音比较大。”老二辩解一句。
刘飞拿着苹果起身,“不是砸门,等以后我娶媳妇,我就派她过来。你们要不开门,就咣咣咣踹好几脚,踹的门上留下好几十大脚印。到时我也说,不是砸门,那就敲门声比较大。”
刘飞说着还笑两声,咬着苹果走了。留下老二,险没叫儿子噎死。
老二还托大哥大姐三弟为他说话,虽然挨了兄姐的抱怨,现在刘凤女自顾不暇,老大老三是真为老二说了情的,大致意思是,妈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他一般见识。
林晚照早把这事抛脑后去了,犯不上跟这些人生气。林晚照道,“让他近期别打扰我,以后再说。不许他跟他媳妇再过来麻烦。”
老二得了老妈这话,倒也乖觉,不让媳妇再去了。他就常买些时令水果,送到大舅家去。大舅妈的老爹在大舅家住,老二就多带一份儿,给方老爷子。
方家这边的事进行的不很顺利,起初方老爷子是放了狠话,要告长子那不孝子的。可真找律师时,这老爷子又反悔,犹犹豫豫的,总是嘀咕,“老子跟你子打官司,打个什么劲儿哟。忒丢人了。叫老街坊知道,得怎么笑话老方家哪。”
便有了退意。
直把方红气的不轻。
林晚照有时下去,看方老爷子这态度,心说,还真应了我爸那话。这老爷子是糊涂,你不趁这机会把事情料理妥当,下半辈子怎么过呢。
不过,林晚照也理解方老爷子的糊涂心思,上辈子她也这样,孝子贤孙到底是个什么样,难道她不晓得么?可面对大哥小弟,她从不说孝子贤孙一句不是。
宁可自己憋屈死,也不能说孩子的不是。
不然,叫孩子如何做人呢?
就是这种蠢心思。
很多父母都是这种蠢心思。
所以,林晚照看方老爷子,真是可怜又可悲。
林晚照心很善,她不好跟大嫂说,就跟大哥说的,“这要不打官司,这老爷子可算怎么着呢。”
钱也分了,房也没了。
林晨阳道,“岳父又不只一个儿子,现在老人家是旧思想执拗住了,劝劝就好了。”
方红是给老爹气的着急上火,嘴角起一圈儿水泡。林晨阳泡了莲心茶给妻子,“想个法子就行,不用急。”
“你看我爸那样儿,真气死个人。打官司的是他,反悔的也是他。”
林晨阳给方红的建议,首先,老爷子这房,即便要回来,咱也不要。谁赡养老人,这房归谁。另外,最好是每家每月给老爷子些赡养费,不用多,一家两百,一月也有一千六。
这赡养费,谁跟老爷子一起住就归谁,连同老爷子的养老金,用在老爷子吃穿用度上。
方红始终对父亲偏心的事难以释怀,郁郁,“合着咱们是学雷锋做好事。”啥都得不着。
林晨阳很平静,“这不为了岳父晚年么。老人家也八十五了,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活多少年?安安稳稳的过去,就算了。”
方红是长女,她先跟妹妹们商量,做通妹妹们的工作,然后摆出高姿态张罗这事,三个弟弟,谁都抢着赡养老父。方红说,“现在别急,先得说服爸打官司把房子要回来,不然爸这晚年没的过。”
如此,三个儿子轮番上阵,带着好果子点心来看望老父,闺女们也都过来劝说,替老爷子回忆回忆大哥大嫂的不孝。方老爷子想到长子长媳的可恶,翻脸不认人,心里亦是有怨的。
方红再劝他,“你不把房子要回来,以后养老怎么办?就是儿子们孝顺,你把房子给老大,旁的儿媳妇们能不能心服?您跟儿子一起住,还不是得儿媳妇烧菜做饭的照顾您么?要不您跟我一起住,我给您请保姆。”
方老爷子坚决不让闺女给养老。
这样劝着,方老爷子才下定决心打官司。
打官司找律师,都是方红张罗的。
到法庭调解时,方家老大才怕了,跪地上自抽耳光跟老父道歉赔不是。旁的兄弟就不能让他这苦情计奏效,待方老爷子把房子要回来,法院责令方家老大一家择期搬出老爷子家。另外还判了每个子女每月两百块赡养费,用于方老爷子的晚年赡养。
接下来,方家又为谁赡养父亲,两百块赡养费是不是过高的事,颇有几番争论。
还有方家老大拒不腾房,方红是真恨上大哥,用方红的话说,“简直不是人,我爸这些年的养老金,攒的钱,大部分都给他一家子花了。刚把房给他们,就虐待我爸。是人能做出的事么?”
方红人面儿颇广,自己找的关系,法院强制执行,直接把方家老大一家子的东西给腾空了。
为此,兄妹俩险干一仗。
方老爷子最终指定三子为主要赡养人,其他二儿子四儿子就颇有不服,又说一个月两百块赡养费高了,老爷子一个月哪儿吃得了一千多。
把方红气的不轻,方红指着二弟四弟大骂,“爸就不能略宽裕些?!除了吃饭,就不能让爸再吃两口水果,买二斤稻香村的点心?!嫌多你们就别给!爸今年八十五,还能再活几年!你们可别给这钱,再亏了你们,叫老三占了便宜!合着咱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竟是他妈分斤拨两的外人!”
方红做为长姐还是颇有威严的,她平时就很照顾弟妹,她这一发怒,全都不说话了。方红怒道,“我也不满!我平时也没少孝顺咱爸,他分给我个啥!说我日子好,屁都没给一个!每回伺候他,我也窝一肚子火,想说你瞧瞧你看好的老大是个什么东西!可看爸过的那样儿,能不管么?他还能活一百还是怎么着?再糊涂,再不好,也有好的时候!小时候也没短咱们吃喝!等到时爸两眼一闭,想伺候也伺候不了了!做父子做父女做兄弟姐妹,也就这辈子!现在我也快上七十的人了,老八最小也五十了!”
“谁家也是一家子的儿孙,老二你家小孙子小孙女,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都得你们夫妻帮忙看,你俩能腾出手伺候爸?老四你媳妇身体不结实,隔三差五的就要住院,你照顾她还照顾不过来,你俩谁能照顾爸?我们做闺女的愿意照顾,爸不是想跟儿子过么。老三夫妻俩都退休了,不用看小孩子,现在跟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挤一套房,多窄巴。爸是照顾他们了,可只要爸能安安稳稳的再享几年福,爸那破房子值多少钱,撑死二十万。你同胞的兄弟,值不值这二十万!”
方红气的不轻,方三弟听大姐把话说开,心里酸涩感动,站起来说,“我们照顾爸,我俩都有退休金,爸也有退休金,那每月200块,不用给,我们夫妻一定照顾好爸。”
方红环视着神色不一的兄弟姐妹,“谁要觉着家里紧巴,谁就不给或者少给,都行。谁要觉着不那么紧,一个月拿出两百,一年拿出两千四,是咱们不在身边,让三弟妹多尽心。让爸知道,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他。”
这回方老爷子没再写赠予协议,而是先去医院开个行为正常的证明,请律师过来立的遗嘱。
甭管大家心里是不是真正心服,起码方老爷子有了安置。把老父安置好,临走时,方老爷子拉过长女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阿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方红翻个白眼,“谢谢您的好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