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东西放在车上没有拿,你去帮我拿。」刚一进门,顾爸忽然命令。
  「好!」一向最得顾爸疼爱的顾妹回应。
  原本应该只是一件小事,但那天,就在那天,顾爸刚好站在门口看着,而顾妹刚好没注意,打开车门--「碰!」车门撞上了墙壁。
  顾瑜芮不知道车门到底有没有被刮坏,但他知道,从那时开始,顾爸在她心中的威严形象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疯癲、以及枉顾人命。
  「你在干嘛!」顾瑜芮知道顾妹做了什么,也知道顾爸的情绪从生病以后就一直很难控制,因此,听到这声怒吼,她也只是顿了顿,没多注意。
  反而是顾妈,发现了情况后立刻跑出门去,安抚吓坏了的顾妹。
  「你做了什么!给我进来!」顾爸继续用他因手术而嘶哑的嗓音吼着,同时也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他在找棍子。
  哎呀,要被打了。
  顾瑜芮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继续吃着顾妈熬的红豆汤。
  反正,应该是假动作吧。
  顾爸在厨房的一个杂物柜里找到了一支苍蝇拍,回头看着顾妹,却见顾妹愣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不禁再次喊叫:「你不过来是不是?」说着,已经拖着病体,快步走向停车场。
  不顾顾妈的维护及喊叫,他将顾妹拖了出来,一路拉回家中。
  顾瑜芮开始注意那里的情况,连顾弟也放下作业,正频频张望。
  一进到家门,连门都没有关,他立刻抓着顾妹狂打,使得顾妹吓得嚎啕大哭。
  顾瑜芮等其他人皆是愣在一旁,完全无法反应。
  「住手!」护女心切的顾妈最先反应过来,档在顾妹身前,不可置信的对顾爸大喊:「你疯了吗!为了一台车,就为了它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一个小刮痕,你这样打你女儿?」
  顾爸开始语无伦次,指着车直说:「她撞到了我的车!」嗯哼,车比女儿还重要。这是顾瑜芮从他口中解读出的意思。
  没有时间再给顾瑜芮思考,因为,就在此时,顾爸已经做了让全家人错愕的举动。
  顾瑜芮非常清楚,那次手术是针对器官,跟心理没有关係。
  但,顾瑜芮开始怀疑,会不会,他受到了什么打击,影响到精神了?
  但是,距离他手术,已经过了十个月,快一年了。
  因为车子停在家里的后门外,所以顾妹是从后门出去,而顾爸也是从后门去拖顾妹回来的。而后门一进去,就是厨房。
  因为顾妈的维护,顾爸无法对顾妹下手,只见顾爸忽然转过头走向烹飪区,在一排刀子前停留,忽然,拿出了其中一把,进而转过头,疾步走向护住顾妹的顾妈,高抬持刀的手,对着顾妹威胁:「你出不出来!」瞪圆眼睛,虽然因为加装在身上的鼻胃管,无法显现出兇恶样,但他浑身满溢的气息,却让全家人为止一震。
  顾瑜芮无法反应,楞楞的看着顾爸。
  顾弟没有说话,沉着脸站在一旁。
  眼前的情况已让顾妈无法反应,她只能哑着嗓门,冲着顾爸说:「你要做什么?」
  顾瑜芮无法得知顾妈的脸色,是震怒、是惊恐、是慌张?因为顾瑜芮坐在顾妈的背后。亲眼目睹了顾爸的眼神。
  永生难忘的表情。
  也许顾爸觉得受辱,自从生病后,他认为自己再也不能用自己自身的威严管理这个家,为了弥补,他开始管得更多、管得更宽,任何事都要过问。
  他开始变得敏感,怕孩子们都不再怕自己,再也没有人在意他。他就是个将死之人。
  顾妹开始放声大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给我出来!」顾爸将刀子再次提高。
  顾妹已经吓坏了,只能跟从着现今场面行动,顾爸手里有刀,他是最危险的,妈妈在保护自己,她不能让妈妈受伤。
  颤抖着身体从顾妈身后出来,她的哭声小了点。,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全身僵硬,她必须将心神通通放在眼前的爸爸身上。
  察觉到顾妹的举动,顾妈赶忙将她拉住,着急的喊:「妹妹,不要过去!」
  顾妹将顾妈紧抓的手拉开。被推开的顾妈没再说话,只是瞪大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丈夫。
  见到顾妹已经听话的来到他身前,顾爸的情绪缓了些许,放下刀子说:「到神明厅半蹲。」
  顾妹全身颤抖,不敢再看顾爸,快步走到神明厅去。
  顾妈松了口气。
  顾爸转身走向客厅。
  顾瑜芮没有动作,从头到尾,即使是顾爸持刀威胁,她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顾爸顾妈都离开了厨房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不可置信。
  满脑子,顾瑜芮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个词,不可置信。
  那次之后,顾瑜芮不知道该如何再次面对顾爸,即使是当事人的顾妹都已经毫无芥蒂的跟顾爸相处,但顾瑜芮就是没有办法面对。
  顾妈就更不用说了,在顾爸生病之前,如果顾爸做出了让顾妈生气的事,没有一个月的冷战或者顾爸的道歉,顾妈是绝对不会原谅顾爸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爸生病了,自己的丈夫生病了,她无法对他置之不理,即使他做出让她无法原谅的事。
  顾瑜芮无法理解,她无法想像如果自己的伴侣做出这样的事的话,她会怎么做?但对于顾妈的行为,她完全无法认同。
  顾妈……已经被顾爸的病给绑架了。而她自己,却是连挣扎都不想挣扎,她始终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必须照顾自己的丈夫,即使自己过得不好。
  她甘愿这样沉沦。
  但顾瑜芮,她不能原谅顾爸。
  即使顾瑜芮非常清楚,他是因为生病才这样,他是因为生病才会无法控制情绪,但她就是完全不认同,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以「有病」的名义,做出这些……甚至是犯法的事?
  为什么那么多的病人可以做到体谅家人,甚至勇敢面对病魔,自己的父亲却做不到?
  这永远是个无解题。
  因为病人本身并没有想要对此做出解答。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顾瑜芮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