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那是我的名字。」
  如果男人都是草包,那你一定是草包之王。
  就只有你,那么不要脸的用那种说话方式和我打招呼。
  高中寒假结束了,接下来迎接的是学校的传统开学祭。
  我们学校是以开学祭代替开学典礼,觉得很棒吗?是很棒没错,但只有这天而已。
  开学祭主要是以高三的学生为重心去做准备,当然一、二年级的人也可以参加,因为这也等同于是开学典礼。开学祭的内容说好听一点是学校体贴学生紓解考试压力,说难听一点就是因为知道之后会开始不停的小考、大考,所以先让我们轻松一下,学校把这个算盘打的真棒。
  穿着一贯的淡绿色制服配上黑色长裤,对于渐渐变得炎热的天气这种衣服简直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但我们不得不从。
  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早就到校再搬动桌椅的同学,我们班有条规定,寒暑假一开学就先换一次座位,段考完再换一次,也就是说我们一个学期可以换三次,但高三下学期,我们只剩两次换座位的机会。
  班导对我们很好,她会在放假的前一天先在黑板上画好位置然后在上面编码,开学后进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讲台上抽籤,看自己抽到的籤是几号在比对黑板上的号码,然后先到的同学就比较可怜了,因为要开始搬动桌椅。
  我调整了下肩上的背带,迈开步伐走上讲台,将手缓缓放进早已摆在讲台上的抽籤筒,在里头「喇」了很久,然后摸到一隻有点刺的冰棍,灵光一闪,迅速抽起——23号。
  抬起头看了下黑板,寻找着23号的踪跡,眼睛开始从第一排看起,直到看到最后一排我才发现了23号。
  「老天,我又踩到狗屎了吗?」愣了下,随后抬起脚看了自己的鞋底一下,嗯,很乾净,不愧我前两天那么努力的刷它。
  紧握手中的冰混,我瞥了下黑板然后转身开始寻找着被移动过的我的桌椅。
  见不少人早已坐在自己抽到的位置,那几张桌椅排得很整齐,却还有一堆桌椅乱七八糟的排在一旁,这间教室里顿时分隔成了两边。
  我从那堆被乱排的桌椅中找到刻上我名字的桌椅,慢慢地抬起移到我抽中的那个位置,啊、对了,我似乎还没说,我又很幸运地坐到了倒数第二个位置,然后在最后一排,所以我方才才会看看自己有没有踩到「黄金」。
  移好了座位,我从口袋里拿了包面纸抽出一张快速的擦过桌子和椅子,快整整一个月没坐,应该是积了不少灰尘和「仙铜仔」的排泄物吧。(註一)
  「呼——」动动肩颈,吐了口气,坐在位置上我看着被丢弃在后面那剩下几张还没认领的桌椅,又看了看已经到教室排好自己位置的人,我前、斜前、左手边、斜后的人都到了,偏偏我后面的人还没到。
  抬起头望向掛在黑板上的时鐘,开学祭应该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安安!等等我们一起去开学祭好不好?」坐在我前面的是我们班的三年班长,陈咏幸,为什么说是三年班长呢?这就要归功于我们班的另一条规定了,凡是在一年级选上的股长必须一直担任到毕业,看惨不惨就好了,偏偏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是三年学艺,比班长衰多了。
  「喔、好。」应回后,我又转头看了下后面的空位,眼看没排到的桌椅只剩下一张,我好奇地走到那张桌子旁,擦去上头的灰尘,看在木桌上刻满了文字,我好奇的凑近仔细读着。
  用各种不同的原子笔写下,我边看边起鸡皮疙瘩,因为上头写了一堆我完全说不出口的情话。走回座位前,我瞥了下桌上的名字「任昱捷」,感觉是个很普通的人。
  回到座位,我不停地看向时鐘再看向身后,好吧,说实话我有点期待,说不定后面的这位同学跟我一样,被取了个很男性的名字也说不一定,我好恨自己无法记起班上的同学,除了那些和我一样悲惨的三年股长之外。
  「安安,走吧!」咏幸敲了下我的桌子,对我眨了下眼睛比了个「发楼咪」的手势。(註二)
  「好。」跟着咏幸离开教室前,我不忘再看了一次我身后那空盪的位置。
  下了楼梯,见到满满的人潮,每年的开学祭玩的最疯的不是高三的学生而是高一、高二那些学弟妹们,奇怪,这到底是为了高三的学生办的还是那些学弟妹们,我都有点搞不懂了。
  每个摊位都尽力嘶吼叫卖着,吵杂的声音侵略了我的耳朵,皱起眉头看着满山满海的人群。
  开学祭跟园游会很像,不过摊位都是请外面的来,当然还是有学生主办的,只是很少。但是通常那些学生主办的都比较受欢迎,想必一定有位妙语如珠、幽默风趣的主持人吧,何况,听说每次学生主办的都会想一些千奇百怪的主题来进行。
  「安安,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沿着咏幸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摊位已是人山人海,比我们身旁的那些摊位寥寥无几的客人好太多了。
  好不容易挤到摊位前,映入眼中的是穿着和脸上的妆都十分鲜艷,由学生所扮的小丑。看着小丑不停在炙热的土地做着高难度的地板动作,我忍不住举起双手单独一人帮他拍全场的手,身子感觉有点单薄,脸上的妆让我分不清这个小丑是男还是女。
  眼睛直盯着那小丑脸上的妆,眼睛底下那滴泪水画得很立体,让我离不开视线,无视了扮演小丑的这个人所做的高难度动作,我想我会不停的为他拍手只是因为他脸上的那滴泪吧。
  搭配拨放的音乐结束,小丑快速的走到被帘子遮住的摊位后头,而表演一结束,大家便蜂拥而上,我和咏幸也就这样被冲散了。十分不幸的事是我被挤到最后面,结果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我趁着摊位里的人正忙,偷偷摸摸的溜到帘子后面,其实这里是不准其他人进来的,只是我好奇心特别重,没办法。
  悄悄地跑进帘子后,里头是一片静悄悄,只听得见微弱的换衣时布料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声音从一间有点像公共厕所的小房间传出,我好奇的慢慢靠近,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当变态的。
  双手缓缓贴上门边,侧耳倾听,隔着一扇门声音变得有点大,能听见里头那个人正喃喃自语着。
  「这么热的天气还叫我扮成这样,一定要好好骂阿奕那傢伙。」压低声音咒骂着,有点低沉的声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里头这人是个男的。
  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那有点老旧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几乎将全身贴在门上的我因为重心不稳而往里头倒去,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的初吻献给地球表面,我紧闭双眼及双唇,等待下一秒感觉到自己发生的惨事。
  约莫过了一分鐘,我感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正撑着我,是谁呢?
  张开双眼,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优质帅哥脸。
  迷濛的双眸彷彿快把我给吸入,对上他的双眼无法离开视线,回过神来才发现现在这动作感觉有点亲密。他一手扶着我的手,一手搂住我的腰,几乎有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的怀中,彼此的距离不到十公分,而且我的脚现在还处于那种重心不稳、要倒不倒的姿势。
  站稳脚步,赶紧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天气太热,我的双颊有点微烫。
  低下头,用过长的瀏海遮着自己的脸,我有些胆怯的开口道:「那个、谢谢你!」转身,我迈开步伐,想赶快离开这块与我极不合的地方,况且,这里分明是非相关人员不得进入的,我却偷偷跑进来了,不被骂惨才怪,我有这么傻站在这里等他来骂我吗?
  「等等!」他的声音是中低,所以方才听见那极为低沉的声音是刻意装的。
  我暗自吐了吐舌,小跑步想离开帘子里,只是我很白痴的却忘了出口在哪。
  「等等啦!」传进耳中,感觉刚刚那个人的声音有点靠近,突然,一隻大掌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地将我扭转过身,他又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头有点微低,斜眼看着我,「杨子安。」
  额上冒出汗水,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对于此人我只感觉熟悉却一直记不起来是谁。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任由他抓住我的手,他那黝黑的肤色和我白皙的肤色成了对比。
  「我们前两天见过面,上上个礼拜也见过。」他突然放开我的手,带着灿烂的笑容说完这句话就逕自走掉,独留我一人呆愣在帘子后头。
  其实我喜欢他的笑容,只是被愤怒给掩盖住了。
  眼前的画面不停闪过他那张灿烂无比的笑脸,爽朗的声音回盪在耳边,一瞬间勾起了所有回忆,我握紧拳头,颈子微微爆出青筋,皱起鼻子、瞇起眼,我看着那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帘子后的背影。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多管间事的店员,那个本来想让我再欠他第二次人情的混帐。
  现在重新评定对他的第一印象,我除了那抹笑容外已经找不到他身上有哪处是优点了。
  「该死,名字肯定是谢庭珊那个死三八洩漏出去的。」紧咬下唇,握紧拳头,慢慢地移动脚步顺着他刚才走的方向离开了这原本让我进得来出不去的帘子里。
  避开那些相关人员的视线,我再度混进人潮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伸进口袋里拿出手机,一手摀着耳朵接听着。
  「喂,咏幸。」压低声音,我走向人较少的角落。
  「安安,你在哪啊?我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却不见你的人影。」语气有点着急,传来的声音也有点听不太清楚,看来咏幸那里人还真的挺多的。
  「我在卖章鱼烧摊子的对面,但我想回教室了,我觉得好累。」偷偷吐了下舌头,其实我是不感兴趣而不是累了,只是随口掰了个理由。
  「喔、这样啊,那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玩一下。」我能想到咏幸现在的脸一定十分落寞,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抱歉了,玩得开心点吧,这是最后一次的开学祭了。」浅浅一笑,我已经能想像到今后的高三生活,也能想到在过四个月后我们就要离开这所学校,踏入另一个新阶段,
  掛断手机,我绕了远路上了楼梯到前栋二楼,不管从左边走还是右边走,其实到教室的距离都一样,只是就会有种走另一条好像会比较远的感觉。
  班级不偏不倚的刚好被夹在中间,走过两间空无一人的教室才到我们教室的后门,拉开没有锁上的窗户将手伸进去把门打开,慢慢地推开门直到靠在墙上,走向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位置,才刚拉开椅子我就发现有庞然大物一动也不动的趴在我的座位后面,那个我刚出教室时还空荡的位置。
  脑袋瓜快速的运作了下,我猛然想起自己出教室前看那张写满甜言蜜语的木桌上的名字,看着那人疲惫地趴在桌子上,浓密的黑发遮住了脸,我想他应该就是任昱捷了。
  手不自觉地伸出,轻戳了下他的手臂,没有动静,我又很不怕死的戳了第二下,还是没有动静,我大胆地从铅笔盒里头拿出自动铅笔,按出石墨笔芯,我用力地朝他的手臂刺了一下。
  「啊!」有点凄惨的叫声响彻云霄,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因为痛楚而完全清醒。
  「啊!」看见他的脸我也跟着喊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笔藏到身后,瞪大双眼,又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我缓缓地坐到椅子上,侧过身望着他的脸。
  黝黑的皮肤,带着浓浓忧鬱的黑色双眸,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比优质还要更上一层。
  「安安你好。」扬起笑容,他朝向我伸出了手,灿烂的像阳光刺眼般的笑容让我一度睁不开双眼,他那毫无顿点的打招呼方式无意间点起了我的怒火。
  「安安我不好。」用力地握住他伸出的手,我咬牙切齿地笑着,也许有些丑陋,但脾气十分不好的我真的已经快要升到沸点了。
  我收回那句感觉他是个很普通的人的话。
  他根本是,高手。
  ——
  註一:仙铜仔是壁虎,唸法是家乡唸法。善虫仔,这是网路查到的壁虎的台语。
  註二:发楼咪等于follow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