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宫女自缢一事,就这么草草收尾了。
  如今满宫里关注的,是那位未殿选便获封的明才人。
  到底是何等绝色,才能让一向对美色并不看重的陛下,破格封了她为才人。
  撞见宫女自缢本是坏事,如今倒是让她因祸得福了。
  明棠回到自己的居室,虽说她如今是娘娘了,可长乐宫收拾出来还需要半日,她便暂时仍在原本的居室,只是许秾华搬了出去,而且储秀宫内又调拨了两个宫女来服侍明棠这位新鲜出炉的才人小主。
  如今的秀女们,已经没了曾经对明棠隐隐的不屑或是嫉妒。
  成了宫妃之后,家世背景便没那么重要了,更多是看陛下的宠爱。
  而从陛下破格未殿选便封她才人来看,这明才人将来的恩宠,怕是不容小觑。
  唯有一人,仍是原来的态度。
  她便是此次秀女之中出身最高的扶霓。
  明棠的居室内,一位秀丽端华的佳人,拉着明棠的手,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都只凝成了一句话。
  “棠儿,值得吗?你明知我和阿兄都愿帮你,你何必……”
  何必为了一场不知成功与否的复仇,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自己钟爱的事物,能够光明正大追寻理想的机会,一头扎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可怕皇宫里,去侍奉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男子,去同一群女人去斗去抢。
  从这动作和话语中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竟是比外人所以为的还要亲密上几分。
  扶霓,居然知道明棠入宫的真正目的。
  “阿霓姐姐,我是不是没有同你讲过我和阿姐的故事。”
  明棠如今已经换成了才人的打扮,原本半披的长发此时已经全部梳起,盘成了精致灵巧的朝云近香髻。
  这代表,她已经从名义上成了皇上的女人,不再是一个少女了。
  “我的阿娘是歌伎出身,因着貌美被那个男人看重,买到了府上。可那人却又在乎名声,不愿给她能庇护自身的名分,所以,这份美貌和宠爱为她招致了灾祸,不知是谁下的手,阿娘怀着我八个多月之时,不慎跌落湖中,上来便没了气息。”
  明棠纤细的手指,落在自己手腕上一个粉玉的镯子上。
  她十分珍而重之地轻轻抚摸着镯子,声音缥缈而幽远。
  “我是棺生子,是阿娘死后在棺材里降生的。那个男人觉得我不祥,想将我摔死。是当时才十岁的阿姐,她不顾婢女阻拦,接住了我。”
  “后来,我在那个府里为奴为婢地长到了六岁。阿姐要入宫了,她知道,没了她的庇护,我很快便会死在这座大宅里。所以,她为我做了假死的证据,将我送出了府,更替我找了一户好人家收养。”
  她的阿姐,从不是旁人口中没福气一尸两命的淑妃,也不是所谓面目模糊的宣家大小姐。
  她叫宣瑶。
  她勇敢、善良、坚强,是自己曾经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一束光,也是自己后来无数次面临困境之时坚持下来的勇气。
  “这支玉镯,是我离开宣府之时,阿姐给我的。这不是多名贵的玉料,宣府的东西都带家印,难免会生事端。这是阿姐偷偷用自己的份例银子买的,刻了我的名字,她在入宫之前,在佛堂跪了三日,期盼这玉镯能够庇护我和乐安康地长大。”
  她和阿姐,只共处了六年。
  可这六年,值得她用一生去回报。
  “阿霓姐姐,就如你忘不了扶光先生一般,有些人,就是值得你付出一切的。”
  听到扶光先生的名字,扶霓也沉默了。
  良久后,她紧紧握住明棠的手,低声道,“我会帮你的,一直会。”
  第二日,明棠正式搬入了长乐宫偏殿。
  她如今只是才人位分,是不能居于主殿的,待到了正三品的贵嫔位,才有资格住进更为宽敞明亮的主殿。
  这便是后宫赤裸裸的法则,不论你入宫前如何,入宫之后,品阶和宠爱,便决定了你未来的日子。
  明棠如今是才人位,按例是有一个掌事宫女和四个宫女,两个内侍。
  如今宫里都知道这位明才人得圣上看重,拨来的人自然也都是机灵的。
  掌事宫女名为妙双,看着三十上下,十分稳重的模样。
  两个一等宫女名为春阳和朱夏,都是机灵俏丽的长相,两个院内伺候的二等宫女则为蒹葭和白露,和云福保善两个内侍一起,老实跪在那里,等候上首的主子发话。
  一般新嫔妃见到伺候的下人,都是要敲打或是表示一番的。
  可明棠只淡淡瞥了一眼,而后便没再过问,在春阳和朱夏的伺候下,直接进了寝殿歇息了。
  今日是殿选之日,因着明棠是提前获封,所以正在养病的皇后娘娘发话了,明才人此次受惊不小,先好生休养着,待新人统一入宫后,再一起去她那儿拜见行礼就是了。
  虽然如今宫权在瑾珍二妃手中,皇后娘娘已经养病大半年了。
  可是到了阖宫拜见这等时刻,皇后永远是皇后,拥有其他妃嫔永远无法企及的地位和底气。
  而明棠对下人们毫不在意的举动,自然也很快传到了这位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倒是个心气儿高的,真以为皇上是瞧上了她这个人了。”
  皇后娘娘比圣上还大两岁,虽然保养得宜,可眼角眉梢间还是略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此刻,她的手里正翻看着此次选出的新妃嫔的品阶安排。
  即便如今宫权不在她的手上,可新妃嫔的品阶,依旧要她来定好,加盖凤印之后方才能呈给陛下过目。
  “她的父兄虽然官阶低,但的确是个英才,司琢说,边疆发回的战报中,主将多次提起过明渊和明棣二人的骁勇善战。尤其明棣,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和其父亲一样的官阶上。若是再给他些时日,封侯拜将都不无可能。可惜了……”
  皇后口中的司琢,便是她的幼弟,如今文嘉侯府的嫡幼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虞司琢。
  不同于其他人对皇上破格举动的各种猜测,皇后知道,皇上此人绝不是会轻易被女色所惑之人。
  他的举动,更多于来自对明家父子的惋惜。
  这二人,若是能再活半年,朝廷加封的圣谕必会到达。
  主将信重,并且愿意真心举荐,圣上也是善用良才之人。
  等待着他们的,是大好的前途。
  可一场敌军偷袭,为了保住大晟的军需粮草运输安全,明家父子死战到底,最后双双命陨。
  他们留给明棠的,是陛下的一丝怜惜和心软。
  可这份怜惜和心软并不是没有限度的,毕竟,明家父子再如何出色,如今也算不得陛下心腹爱将,且人都死了,还能留下多少怜惜。
  所以,明棠这般骄矜自傲,只会让自己栽个大跟头。
  “看来,是本宫多虑了。”
  皇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册子,终于放松了一半对明棠的警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