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剩下的一半警惕,也在接下来新人入宫前的五日里被抹平了。
  因为根据长乐宫传来的信息,这明才人的确是骄矜得不屑于搭理这些下人。
  别说敲打或者拉拢,她甚至连入宫之时约定成俗给宫里下人的赏银都未准备。
  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成了整个宫里的笑话。
  “美貌却愚蠢,这样的人,陛下就算新鲜一时,也会很快抛诸脑后。枉费本宫还大费周章,折进去翠仪这个暗桩就算了,还害得本宫被圣上冷落。”
  珍妃这几日总是有些不安,陛下看似不再追查这件事了,可是这几日却也未再召幸她。
  每到这时,她就有些焦急。
  若是自己有个孩子,哪怕像瑾妃那样生个女儿也好,就不会如今把宠爱看得如此之重,稍有错处便担惊受怕,即便到了妃位依旧如此。
  她穿越而来,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得了出挑的容貌,一等一的家世,更有着对未来许多年里后宫大事的了解,本以为会一帆风顺,成功取代原本的女主淑妃成为未来的天子之母。
  可没想到,淑妃是死了,可自己却连一子半女也生不出来。
  瑾妃再如何,那也生了个女儿。
  虽然不知为何,原书中应该产女而亡的瑾妃,居然活了下来,而且仿若经历生死变得沉稳了许多。
  可对于瑾妃,她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不过是因为自己现在还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制衡者,所以自己才一直留着瑾妃,虽然同她不睦,却并未真正下手。
  可如今一年年的失望,让珍妃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
  “此次入宫的新人,扶霓得了个贵嫔的位分,陛下还亲赐了慧字为封号,可见其重视。新人虎视眈眈,可本宫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琼芳,你说本宫是不是就没这个子嗣缘分。”
  珍妃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不是因为她害了七皇子,那个淑妃肚子里未来的天子,所以得了天罚,一直未有子嗣。
  淑妃已经死了几年了,可这后宫之中却一直再未有儿啼之声。
  琼芳忙安慰自家主子,“怎么会,娘娘您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那瑾妃生了公主,又是皇后的亲妹,不也才和您一样的品阶吗?您只是子嗣缘分未到,夫人当初也是成婚九载才得了您,您莫心急,福气在后头呢。您到时候生了皇子,那贵妃之位,甚至皇贵妃之位,不都手到擒来?”
  见珍妃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她又小声在其耳畔叮嘱道,“您身带贤名,将来您生下的小皇子,自然也是贤名在外,您就放心吧。”
  常家将这唯一的女儿送进宫,所求的可不是一个妃位。
  散花锦的名声背后,是两位江南顶尖绣娘隐姓埋名的付出。
  珍妃只是动了动嘴,说了说自己曾经在原本世界中见到的非遗绣法,可将这一切复原出来的,是那两位绣娘几乎熬瞎了眼睛的艰辛。
  不过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件事了,因为这个秘密,伴随着两个绣娘的意外去世,已经彻底成了秘密。
  散花锦,只会是珍妃所发明的。
  珍妃这才重拾了一些信心,吩咐人给她继续描妆。
  她有着现代社会那么多的美妆见识,自然在打扮上不能让任何人比过了去。
  就在众人以为,明才人很快便会被陛下抛诸脑后之时,在新人入宫的前一夜,圣上点了明才人侍寝。
  长乐宫内,不管真心假意,几乎所有奴才脸上都挂着喜洋洋的笑意。
  新人还未入宫,照理说正是自家主子得幸的好时机,可这些时日陛下半步也未踏足后宫,也让底下的人歇了心思。
  谁曾想,在这新人入宫前夜,自家主子居然被召幸了。
  明棠的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清清的模样,只规矩谢了恩,多的半句也无。
  幸而她生得本就是柔弱的模样,这副姿态反倒多了些清冷美人的高不可攀。
  一旁的妙双却很机灵,她笑盈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荷包,悄悄塞到了传旨的内侍手中。
  “春禄公公辛苦了,这是我家小主给您喝茶的,也给公公您分分喜气。”
  那名叫春禄的内侍不着痕迹一捏荷包,里面东西并不大,倒像是金豆子一类的物件。
  他脸上笑意更重了几分,“那奴才就厚着脸收下了,小主好福气,新人中拔得头筹,将来必定圣宠优渥呀。”
  他是德全的干儿子,在圣上面前也是有点脸的,自然也知道陛下为何会看重这位明才人。
  甭管这死去的父兄给她留下了多大的脸面,最起码如今陛下看重,自己就自然会供着。
  春禄走后,明棠将妙双叫到了身旁,又将其他伺候人遣了出去。
  “谁让你代我做主给下赏银的。”
  明棠看起来十分咄咄逼人,冷声问道。
  妙双忙跪下,只是神情却并不慌张。
  “主子,奴婢进了长乐宫,自然荣辱存亡便系于主子你的身上了。奴婢了解您的难处,也知道您的心软,奴婢早些年也攒下了些家底,您就当奴婢充脸面,替您做这一回主了。您如今已然得了陛下召幸,日后定然会比如今好千倍百倍。”
  妙双的眼神里,是柔软的关怀。就如同一个娘亲一般,温暖和煦。
  明棠却一怔,半晌后,她仿若卸下了什么伪装的盔甲一般,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
  “你发现了是吗?”
  妙双只安静跪在明棠面前,静静看着她。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我虽然算是个官家出身,但是父兄从军,所有的俸禄都贴补了战死的将士家眷。我之前在边疆之时,也会做一些绣活去卖来贴补家用。若不是所有秀女统一由各地官府送至都城,怕是我连路上的钱都凑不出。”
  明棠的眼神中,是沉默的悲伤。
  “我不是不懂宫里的规矩,也不是不想打赏你们。可我身上,只有五百两银票,那是我父兄战死之后军队给的抚恤银钱,我不能花,绝不能。”
  妙双忙叩首道,“是奴婢不对,奴婢触及了小主的伤心事。”
  她没发现,刚刚还满脸悲伤的明棠,此刻正冷冷垂首望着她。
  明棠的眼神中,是笃定的平静。
  果然,这个妙双,是宗政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