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便这么留在了长乐宫。
  如果说,送来宝镜这个身有残缺的宫婢是其他各方势力的试探。
  那么,在圣上一直到了十二月都未曾踏足长乐宫后,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确定,昭贵嫔的的确确失宠了。
  这些时日,陛下倒未曾有格外宠爱谁的痕迹,新晋妃嫔们没了明棠这个压在头顶的大山,似乎也未曾多得几夕召幸。
  倒是之前的一些老人儿,这些时日更得恩宠一些。
  三皇子的生母柔贵嫔,素日里跟个隐形人差不多,如今也慢慢出来走动了。
  平修仪之前和圣上几乎已经不说话了,如今有了四公主在身旁,似乎也多了几分笑颜。
  还有二公主和三公主的生母茂修容同慎美人,如今也是经常会被传召随侍御前。
  到底还是有子嗣傍身来得靠谱。
  瞧那昭贵嫔,当初如何得宠,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如今不也成了明日黄花。
  也因着陛下的冷漠,六局的人对待长乐宫越来越疏忽了。
  其实,有扶霓这个掌管后宫的慧昭仪在,明棠的日子即便不如从前,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可在明棠的安排下,扶霓顺从地在繁忙的宫务下,慢慢对长乐宫也有了诸多疏忽之时。
  加上临近年关,各种名目的宫宴和祭祀几乎让扶霓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六局的人更光明正大克扣起了长乐宫的分例。
  这一日,白露气鼓鼓回到了长乐宫中,她身后跟着的内侍保善,也是面色不太好,手里拎着两个轻飘飘的筐子。
  妙双往里一瞧,两筐子连一半炭都未曾装满,怪不得保善一个人便能全拎回来。
  “六局的人又为难你们了?”
  自从自家娘娘失宠之后,六局那帮见风使舵的小人,连娘娘分例里的东西都敢克扣了。
  尤其最近慧昭仪忙于公务,半月未曾来过长乐宫,这群子小人更是越发过分,连炭火这种冬日里保命的东西都敢克扣。
  “是,妙双姑姑,奴婢跟他们争论,说娘娘如今体弱,今岁雪多,更需要炭火保暖,可那些人竟然嘲笑娘娘,说娘娘又不见陛下,何须这么多炭火。冷一冷,就当醒神了。”
  “这帮不要脸的东西!”
  一向沉着稳重的妙双,也没忍住啐了一口。
  她自然知道,若光是六局的人,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自家娘娘好歹是正三品的贵嫔位,他们便是偷摸克扣一些分例,也绝不敢直接这般羞辱到面上来。
  这绝对是有人指使的。
  之前中秋夜宴一事,陛下雷霆之威发作了皇后和三位娘娘,虽说解气,可也等于替自家娘娘彻底得罪死了这几位。
  若娘娘一直得宠也就罢了,如今失了恩宠,那几位娘娘都不必动手,她们身边的那些拥趸都得落井下石踩上一脚。
  “云福呢?今早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拿炭火了吗?怎么如今只有你们二人回来?”
  妙双这一问,白鹭竟然直接气红了眼眶,一旁的保善也是来了气。
  “姑姑,云福那个没脸的东西,他在路上去讨宋容华的好去了。宋容华说了,她宫里缺个人,便让云福去伺候了,司簿司那边她会让人去打招呼。”
  容华不过正四品的品阶,自家娘娘是正三品的贵嫔位,整整高了她两个品阶,她居然敢如此欺辱到脸上来?!
  “我要去禀明慧昭仪,这宋容华竟是半点后宫法度规矩都不讲了吗?”
  妙双抬步便准备去找扶霓。
  “妙双。”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明棠。
  她在宝镜的搀扶下站在门边。
  刚刚几人说话的声音,她都听见了。
  “娘娘!”
  三人纷纷跪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存了想谋出路的心,那本宫也不阻他们的前程。妙双,你将人召集起来,若是想另谋出处的,本宫给他这个机会,本宫如今虽然落魄,可待曾经伺候过自己的人还是大方的。每个走的人,本宫给他包二十两银子的红封。”
  二等宫人每月月钱不过一两,二十两银子这是一年的年钱还要多了。
  “但是。”
  明棠的画风一转,“今日选择留下的,若是日后出现如云福这般的情形,那便直接仗三十,送还司簿司。长乐宫内,留不得这般人了。”
  妙双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如今长乐宫剩下的这些人,有些或是别宫安插进来的,有些是当初使了银子想来伺候宠妃的。
  如今娘娘失宠,三个月过去,陛下半分也未曾问及,旁人眼中自然是复宠无望了。
  既如此,还不如将那些有异心的人清算出去。
  娘娘经过小产一事,似乎懂得了许多。
  “是,奴婢即刻去办。”
  那一日,长乐宫走了一大半人。
  伺候的人只剩下了妙双、春阳、宝镜、白露以及保善。
  对于贵嫔的品阶,这般伺候的数目可谓寒酸至极了。
  其他的人,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难处,一个个自己走得迫不得已的模样。
  妙双只冷笑一声,将准备好的红封给了他们。
  “踏出这个宫门,诸位日后就不是长乐宫的人了,好自为之吧。”
  长乐宫一下空了许多。
  对于留下的这些人,明棠也未完全信任。
  如今留下来的,或许有真心实意的,但也不排除是深埋在这里的钉子。
  不过人少了,总更好排查,也更好迷惑对方了。
  伴随着长乐宫的日子越发难过,时间很快来到了小年前夜。
  这一日,宗政衡从扶霓处用完晚膳出来,正在回宫的路上。
  扶霓将明日小年夜宫宴的具体章程再给他呈报了一遍,最后,扶霓隐晦给他提了提,长乐宫处依旧报了旧疾未愈,便不来赴宴了。
  不来便不来。
  宗政衡近乎赌气地想到。
  他已经四个多月未曾见过明棠了。
  他也知道,宫里都在疯传,昭贵嫔彻底失宠了。
  他任由流言疯传,为的,就是逼明棠低头。
  他承认自己对明棠多了一丝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的怜惜,可正因如此,他愈发不能让明棠过于影响自己的情绪和决定。
  当年,父皇独宠熙华夫人,为情爱所惑,让那女人生出了多少事端。
  自己的亲妹妹纯宜公主不过一岁,便是死在了这毒妇的算计之中。
  母后曾说,熙华夫人一入宫时,也曾是一派天真。
  可父皇无边际的宠爱,给了她作恶的能力和底气,从而让后宫途生了那么多冤魂。
  自己绝不能走上父皇的老路。
  若是不能驯服昭贵嫔,让她低头顺从,那便,放弃吧。
  宗政衡努力让自己做下这个冷静的决定。
  不过一个女人,宫里难道还缺她一个不成?
  可心口越发的烦闷让他实在憋闷得很。
  不想回上德殿,那里有太多和明棠一起的回忆,宗政衡冷声道,“去梅园。”
  刚刚看到慧昭仪宫中摆放着数瓶红梅,想来梅园的梅花如今开得正好。
  挥退了其他随侍的人,仅让德全跟在身边,宗政衡在偌大的梅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梅园深处假山后的一点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