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半年前来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听江月村的人说法,外面就已经很严重。瞧着扩散的范围,莫不是问题出现在清陌江的源头。”
招凝推测着,而秦恪渊认可了她的说法。
于是两人将那脱水而死的人埋葬之后,便沿着清陌江向清陌江的源头去。
清陌江的源头并不在山中,而是在一片草原沼泽上,沼泽中的水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源源不断,有无数的出水口形成数不清的小溪,而后小溪汇集,并形成一道河流,河流一路向东去,最终汇聚成清陌江。
而在这片沼泽上,招凝和秦恪渊看到了问题的源头。
数不清的草原动物躺在沼泽中,枯骨遍地,即使沼泽都没有将他们完全吞噬。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草原中央一块巴掌大的肉。
招凝不敢相信,让整个清陌江出现祸患,让整个武鸣险些饥荒崩毁的源头竟然是一块肉,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鳞片。
那肉块看起来无比的新鲜,好像是从妖兽身上刚刚割下来的似的。
秦恪渊用灵光包裹着那肉块,肉块浮荡在半空,竟然在吸噬外层的灵光,它似乎有生命一般,只要吸噬了灵光,就能挣脱他们的钳制。
但是秦恪渊怎么可能会让它逃跑。
他认出了,“敦水鱼。”
招凝当然知道秦恪渊并不是在说什么呢喃之余,这是这肉块的名字。
“师叔,此物何解?”招凝问道。
秦恪渊解释道,“上古之时,有鱼敦水,食之杀人。”
招凝惊愕,可秦恪渊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只是奇怪,上古之时的敦水鱼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极寒宫的天池中还有两尾。”
极寒宫是唯一一个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向来得九州敬重。
极寒宫若是想做什么,几万年的时间早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突然对一个九州无名凡俗小国做这种事。
此事缘由没有来拢更没有去脉。
招凝想了想,对秦恪渊说道,“师叔,解此污秽,可用逆天之水稀释,两者相冲,大抵能将清陌江恢复正常,就是不知这真相该如何调查。”
五指一阖,敦水鱼肉便消融在灵光中,只留下一鳞片。
秦恪渊对招凝道,“先行将清陌江恢复正常,将事情传递给极寒宫,他们定会有说法。”
招凝点头,见秦恪渊指尖一动,一只金色的小剑便出现在手中,小剑射出,剑尖携带着那片鳞片,陡而之间向天际飞去。
招凝问道,“此去极寒宫,万万里路,它竟然可以原模原样的将消息传到极寒宫去。”
“这是天宫给的金剑传音,有尊者神识加成,非必要不会开启,若是阻拦便是对尊者不敬。”
招凝似懂非懂。
见秦恪渊这般事情解决,她从寂灵之府中取出一个小瓶,逆天之水净化杂质的效果,非常恐怖,这么大的清陌江只需要一小瓶就足够了。
招凝站在草原中央,将小瓶中的逆天之水倒入,无色的逆天之水融入到清陌江的源头,丝丝缕缕的黑气向外渗出并逐步扩散,一圈一圈,直至整个源头好似清朗了不少。
新的江水会不断奔腾向下,直到将清陌江的水完全替换。
招凝走到秦恪渊身边,“师叔,我们接下来去哪了?”
她看了眼秦恪渊,“我们要回昆虚吗?”
但秦恪渊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不着急,等你斩凡,我们再回去。”
招凝点头,应了一声“好”。
半个月后,南靖国江宜城。
一家书坊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书坊的主人是一对兄妹,兄长常常见不到人,而妹妹就经常在柜台后写写画画,有的时候还代为写信。
店主人就是招凝,这里的书是他们行走武鸣和南靖国时,在一些落魄家族手中买来的藏书,书中大多都是一些杂乱的书册,有游记,有话本,偶尔招凝还能看到一本武功秘籍,招凝全都放在书架中了,若是有缘,有人在书坊中闲看,若是能检漏,便是他的运气了,顺其自然便好。
但是镇上大多人都不怎么识字,看书的读书人最近都已经奔赴南靖城科考,店中很是冷清。
这一天招凝低头写着上古云纹,忽而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神色微微波动,秦恪渊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时间到了。”
招凝低眸,情绪又恢复了正常,她放下笔,同秦恪渊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走到一处小院中,小院还能看到原本学堂的模样,只是学堂的夫子年纪大了,不再授课,学堂便渐渐荒废了下来。
这里就是招凝曾经懵懵懂懂学字的地方。
后院房间里已经传来哭声,有人察觉到招凝和秦恪渊进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招凝二人数日前来过拜访,他们知道招凝是夫子曾经不知何时的学生。
“林姑娘,林公子,爷爷他……他走了。爷爷他活到九十,一直说他要百岁长命,没想到还是走了。”
旁边人也说,“老爷子长寿,无疾而终,是老天眷顾。”
说着一群人低下头烧纸。
招凝手掌展开,一点灵光出现,紧接着一丝青烟从老爷子身体上飘出来,他的灵魂很纯净,看起来精神抖擞,略略向跪在地上的人留恋的看了几眼,抬头又看向招凝,他灵魂上都表现出诧异,招凝似乎能看到自己。
一点灵光融入到老爷子的魂魄中,老爷子只感觉灵魂暖洋洋的。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恭敬向他们叉手作礼。
“得老夫子赐姓,招凝送您一程。”
老爷子灵魂背后出现了巨大的黑洞,那是轮回的标志。
招凝遥遥拱手,行学生礼。
江宜城街道上,招凝和秦恪渊慢慢的走着。
招凝说起小时候在江宜城的事情。
那时候招凝还小,刚七八岁的样子,藏在一堆货物里,不知怎么就上了祁林江上的一艘货船,后来被船夫察觉到,直接扔下来了船,招凝运气好,离渡口不远,游上了岸。
湿哒哒地钻进江宜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学堂外围,秋风吹着,瑟瑟发抖地就缩在学堂外角落里。
学堂的老夫子其实一开始就发现了招凝,但是并没有管她,但半夜却一句话没说扔了一张破旧的摊子和半张薄饼。
招凝就靠这个玩意挨过了那个夜晚。
或许这是流浪生活中仅得的善意,招凝自然而然的窝在学堂外面留了下来,白天的时候就在学堂外听着里面的说话,晚上钻进附近的无人房子里避寒,懵懵懂懂就理解了些许学堂上的字。
那些学堂的读书人有的时候会冷嘲热讽,说一个乞丐儿还能看的懂字,但有的时候也会有几个读书人善心大发,给招凝一些吃的,甚至会蹲在招凝身边跟招凝讲一些书上的东西,问招凝听没听懂。
她小声的回答时,读书人觉得招凝竟然能回答上一二,便跟她提更多的问题。
直到附近的婶婶把这些读书人赶走。
到了一年赶考的时候,夫子送走了最后一批要去上京赶考的人。
他转身要回学堂的时候,却拐了个弯走到招凝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招凝疑惑着,跟他说自己叫招凝。
夫子挑眉,就又问是怎么写得,在他看来这不像是个流浪儿应该有的名字。
于是招凝就拿着小石子,在土地上僵硬地写着“招凝”二字,其实也不是写出来的,更多程度上可能是在画,就像是把她记忆中的名字给画出来。
夫子辨认着这歪歪扭扭的字,瞧见这字颇有些难写。
看着招凝那眼神就有些变了。
“是个聪明的孩子。”夫子盯着她,想了好一段时间,而后问她,“下一批上课还要到七天时间,要不要跟老夫学写字。”
招凝盯着夫子,眼中有些懵懂,但是心里知道这一定是好事情,就像是学堂里的读书人那般,读着很有韵味的词句。
招凝重重的点头。
但夫子又说,“但是你只能学七天,七天之后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招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招凝便跟着夫子后面,踏入了那一直在外面向往着的学堂。
夫子教了她几日,瞧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终于有了模样,又看着她,琢磨了她的名字,“人生于世,有名有姓,你不能仅仅有名,而无姓。”
招凝不解的看他,就看他捋着胡子思索着,“之前看你从落汤鸡似的从水里上来,你大抵是与水有缘,怕是那个村子又开始祭河神了。就跟祭祀牛羊一样,沉难于水,沈祭于神,你就姓沈吧。”
招凝那时并不懂夫子那一串的联系,但是很听话的点点头,还问夫子这字该如何写。
夫子进入学堂中,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在纸上写了“沈”这一字。
招凝歪头看着,夫子将笔递给小招凝,“来,你也试试。”
那是招凝第一次那着毛笔写字,很是笨拙,写出来的沈字模糊成一团,直把夫子看着摇头。
但是招凝刻苦,自从在夫子这写字之后,一直在纸上,在地上一笔一划的练习着写字。
直到第七日,那字已经能算是工整了。
但七日之后,招凝似模似样的学着大人们的礼仪,朝夫子叉手作礼,说时间到了,招凝这就离开学堂。
夫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在招凝的背影后小声的叹了一声。
后来新一批的学生进入学堂,招凝依旧只在外面看着,小心翼翼地听着,夫子也不再管。
小招凝那时候会去酒楼后面帮忙洗碗,就换一个窝窝头垫着肚子,晚上就睡在破损无人的破房子里。
硬生生在哪里呆了一年,直到一年后,新来的县令严管江宜城,夜里下了宵禁,像招凝这般的流浪儿或者乞丐就直接被赶出了城。
招凝彼时没有想法,只跟着人群往另一个城镇走,直到进了新的城镇和人群走散了,而新的城镇里百姓却没有江宜城那般友善,酒楼后面也不需要小乞丐打零工,招凝那时便想往南走,看看能不能走到家去,就这么断断续续走了几年,一直走到了南郡永宁县,遇见了青云帮招人。
秦恪渊听着招凝说这些,听她话里已经对过去没什么情绪了,反而带着一丝怀念。
他笑了笑,他便知,招凝从来不是拘泥在过去中。
他说,“以后不会了。”
招凝仰头看着秦恪渊笑,而后重重点点头,“嗯。”
他们走到书坊门口,就看见一个老婆婆趴在门上向里张望着,这个老婆婆招凝认识,来江宜城不到半个月,老婆婆找招凝写过好几次家书。
这些家书都是送给她参军的儿子手中,南郡陈家军的驻地在南郡,离江宜城大抵有二百里路。
“张婆婆。”招凝招呼道。
张婆婆有些耳背,但是听招凝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楚,一转头,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就笑开了花。
“你们回来了,我说这个时间点怎么没有看到你们开门呢。招凝啊,今天又要麻烦你帮婆婆写信了。”
招凝笑了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