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面!”
陆居惊喊。
指尖再一转,虚影散了,招凝背手。
“你!你还说与阳州那人没有关系!”陆居惊愕的看向招凝,“此等至宝,怎会予你。”
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质问,抬手一点,陆居身体一僵,脑海里被塞进了一些画面。
荒芜的山谷中,面前之人与三人分立四方,头戴“鬼神面”的家伙立于正中,剑拔弩张,四人合击之下,“鬼神面”的主人惨死于肢体破碎之下。
招凝撤回手,“敌人的敌人,应是朋友。”
陆居知道实力压制之下,对方可以轻易对自己搜魂,不至于编造一段假的经历。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你要问什么?“
“鬼神面,是何物?”
“可以压制一切魔念,不受万魔侵扰,是主人所创至宝。”
招凝停顿,忽而说道,“那,这就应该不是‘鬼神面’了。”
陆居惊疑抬眼。
“因为最后,它碎了。”那段经历的后续是岳凌飞被搜魂,魂灵的记忆里还有芷月受辱的片段,自然不会给陆居看到最后。
“碎……碎了?”陆居不信,“不可能,主人至宝怎会轻易被击碎,而且此物是不能被复刻的。”
“那么‘鬼魔面’呢?和‘鬼神面’一样吗?”招凝的问话让陆居瞬间呆滞,他的表情告诉了招凝答案,就是一样的,她继续,“‘鬼魔面’又有什么作用?”
“以恶为食,以邪为本,生幻象,诞妄念,是魔的力量。”
原来是鬼魔面,阳州的水果然深极了。
“你憎恶阳州,是因为阳州之人盗取了这二物?”
“若是只盗走它们,便算了。”陆居情绪飙升,“他们毁了主人的墓!”
陆居说起了那段过往。
“万年前,主人陨落在元神第一劫,后来我将主人的衣钵安葬在鬼神冢中。我在鬼神冢外守墓几千年,都安然无事,却不想三千年前,有一波人闯入了鬼神冢。鬼神冢中的鬼物没有拦住他们,让两人闯入了地宫,占据了鬼神冢!”
“其中一人离开后,立刻晋升了元婴,控制了整个阳州。而另一人却消失在九州 。”
“控制阳州?”招凝眉头微蹙,若论时间点,唯有一人符合,“你说的其中一人,是阳州叶家家族叶枫。”
“正是他。”陆居听到叶枫这名字时,恨得牙痒痒,一副要将他脱皮剥肉的表情。
“若非我只是……”他掐断了半句话,而说回当时,“我境界低,除了依靠主人残余力量维持住的寿元,无法再有提升,只能混入天阳仙宗,试图寻个机会靠近叶枫,再一举杀了他。我等了很久,等到他似要化神了,哈哈哈,机会来了。”
他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到当时的心绪中,“我伪装成他心腹的模样,在他闭关之时溜进了闭关之地,可是,那家伙根本没有化神,他只是在与地魔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可恨啊,我拼劲全力逃了出来,受了重伤,沉睡了两千年才堪堪恢复。等我出来的时候,那个叶枫也和另一人一样,在九州音信全无了。有人说他死了,哈哈,我不信,他是灵童,还夺走了鬼神面,怎么会死呢。”
叶枫闯入鬼神冢,大抵就是为了“鬼神面”,借助“鬼神面”压制住地魔,可是陆居去报复的时候,叶枫还在与地魔争夺身体……
他没有拿到鬼神面。
“当时我就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甚至下意识啐了一句,若不是鬼神面被夺走……”大衍幻境中,郭颖儿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一刻,招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经無尊者所说,大衍之数五十,俱是天道推衍的结果。
鬼神面在另一人手中。
“另一人是谁?”
“那是一个凡人。”陆居说道,“最开始我以为他是叶枫的仆侍,在鬼神冢中,对他也很信任,而且那人对鬼神冢很是熟悉,像是来过一样。只是,最后,那人背叛了叶枫,借助通天灵宝伤了叶枫。”
这一段话里诸多疑点,凡人如何存活鬼神冢,又如何与叶枫有交情,更甚至驱动通天灵宝。
但是,当时陆居看到的真相就是这样。
“可知唤何名?”
“叶枫从不叫他名,只是当仆侍使唤,各种贱名唤着,那人也嬉笑接受。”陆居抬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一笔,灵光绘制出一人影,看不清朗,只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招凝沉默,线索中断在此。
殿中陷入安静,只有尚夏恐惧里时不时传来的“砰”“咚”声响。
好一会儿,招凝问道,“景耀鬼神也是双魂之体,灵童之身?”与陆居说了这么多,只鬼神与鬼魔,景耀鬼神的身份便隐隐若现了。
“是。”陆居应道,“世间唯有主人能以双魂之体成就元神尊位。”
大抵是说出来这些,已经完全抽干了陆居的力气,他全身似瘫软了,跌坐在地上看着前方尚夏的画面。
那反复被撞飞的画面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让陆居失望透顶。
“三千年了,没有主人的力量,我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可是,尚夏啊尚夏,我以为你应该是重情重义之人,不受贪欲控制,可是你为什么还会放弃同伴而选择传承呢,为什么你不是主人要找的那个人呢。”
他哀叹着,招凝看着面前的一幕。
明白了陆居一直以来这般做的目的,没有其他,就是为了考验尚夏。
从昆虚一路到此地,也是为了考验尚夏,看尚夏的秉性是否赤忱,是否不为诱惑所扰。
他在西源镇售卖灵器,要求以魔蟾之灵交换也是一场考验。
陆居对招凝说道,“我在西源镇等待了近百天,每天都是用同样的方式诱导着尚夏。若是他当真拿魔蟾之灵来换,那我也就换了,但我会直接离开,而不会带他来这里。”
“我知道这魔蟾之灵对于尚夏的意义。”陆居说道,“他天生对灵兽有亲近之力,许多灵兽都会甘愿为尚夏驱使,他也会利用灵兽为他撑过多次危机。但唯独这只魔蟾之灵是不一样的。”
陆居说起他知道,“魔蟾之灵很早就是尚夏的灵兽了,但是最初,魔蟾之灵并不是灵,更没有被魔侵蚀,它本来就是一只千年金蟾,只是后来为了救尚夏而死去,在尚夏生死之际,又挣脱了轮回,甘愿借助魔的力量救下尚夏,后来,金蝉异化成魔蟾之灵借此存活下来,可是再也没有了灵智,只剩下本能,修为也停滞在金丹境界。”
“随着尚夏修为的逐渐提升,魔蟾之灵会慢慢变成鸡肋,甚至最后变成拖油瓶、变成废物,他若是冷血之人,完全可以拿魔蟾之灵去换他所必须的材料。他没有那么做,也没有为了得到材料,而暗中集结朋友杀我越货,更是忍受了我在西源镇百日的干扰和试探。当时,我就认定,这人必是主人所想要找的人。”
“你的主人是想要找心性纯正、秉性良善之人?”招凝问道。
陆居摇摇头,“若只是找这样品性的人,整个九州以亿之计的人中总会找到那么一两个的。”
“心性只是主人的喜好,最重要的是,他是神魔之体。”
招凝顿住。
但陆居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他仍旧在说着,“这种自太古流传下来的圣体极其稀少,一旦成长便是一方大能,可是九州数万年都没有遇见过了。”
“唯有神魔之体,才能传承主人的衣钵,只是神魔之体未成之前,他会极其容易受到天魔的侵扰。我知道他要去西极魔荒,所以,他在他身上刻下印记,让魔念更容易侵入,如果他连这些魔念都没有办法压制住,那他也没有资格接受主人的传承。”
“他压制住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阴煞之力而中了至寒之毒。”
所以,那个夜晚,陆居当真是为了去给陆居清除阴煞之力的。
正如招凝最初预感的那样,陆居是没有恶意的,他当真是为了景耀鬼神选拔一位合格的继承者。
这般以来,招凝反而对景耀鬼神起了敬意。
“景耀鬼神,如此重视心性品行,自己必定也是一位赤忱而坚定的大能。”
陆居泛起自豪,“主人的品性,整个九州的圣人大能都无法匹敌。他是除恶斩魔的神,即使身负地魔,时常处于魔惑之中,但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放过一个可恶的魔。他救了数万人,那些人的感恩让他以鬼身证道。”
“可是证道了又怎么样,这九州已经溃败成这般模样,无人再重视心性,只是一味的求成、求力量,让天魔有了更多的可乘之机,先是西极魔荒,而后呢,又是哪里?主人说,天道害人,风气侵人,他愿不做圣人,以杀止杀!”
“主人不愿自己身染杀戮之后,被地魔有机可乘,所以锻造了两块面具,便是鬼神面和鬼魔面,鬼神面救人,鬼魔面杀人,千年时间,主人救了三万七千五百人,杀了四百七十一万人,天道怒了,接连降下天谴,主人重伤,便在这时,元神第一劫提前来了,哈哈哈,是天要杀主人。”
招凝沉默着。
陆居今日掏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话,他情绪处在疯狂的边缘。
他大笑着,“世间再无景耀鬼神,再无这般圣者,是天道的不公啊!”
“主人,陆居对不起您!”
“三千年了,陆居苟延残喘至今,没有为您报仇,甚至连鬼神冢祭拜您都找不到路了。而今,好不容易找到神魔之体,他却如此品性,无法继承您的衣钵,陆居无能啊!”
他向前一扑,膝盖噗通砸在地上,他重重磕下头,咚咚咚,这是对主人的愧疚与对自己的斥责。
“如果你没有看错人呢?”招凝忽然轻声说道。
陆居身形未动,还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如若未见他弃道友不顾,如若未见他对亲人惨死面前都面不改色,如若未见他在选择面前贪婪的索要传承,那他可能真的是我要找的人,可是我都见到了。”
他最后一声猛然提声,转而看向招凝,“你既然已经知道前尘往事,就让主人安宁吧,我不想让这般人得到主人的传承。”
招凝低眸,“若是眼见不一定为实呢?”
大抵陆居内心当真希望如此,他的气势一下弱了下来,瘫坐在地,“你说什么?”
“你我皆知尚夏自踏入长阶便陷入幻境中,那尚夏呢,他知不知道?”
“他是知道的。”招凝不轻不重的说着,“最初,他以为突破长阶,踏入高台便能勘破虚幻,可是等他到了高台,发生了更多背离他认知的事情,那么,他会做什么呢?”
陆居略微呆愣,下意识的开口,“寻找新的突破?”
招凝笑而不语。
陆居再次看向画面,“他走进大殿,也是为了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可是,他完全可以请虚影破解幻境,主人神识一定会帮他的。”
“那是你的主人,你可以全身心的信任。”招凝提醒他,“对于尚夏来说,那只是幻境中的一份子,更可能是杀机。”
陆居微微颤抖,“那他选择传承?”
“将错就错,破釜沉舟。”
话音刚落,招凝抬手,一道灵光打入幻象中,尚夏恐惧的画面瞬间就碎了,她助尚夏离开了那一道关卡。
尚夏跌入一处密室中,周遭蒙着黑暗,墙面似实似虚。
他没有第一时间没有从恐惧中回过身来,身体成蜷缩状,微微颤抖着。
陆居显然没有从招凝这般动作反应过来。
直至招凝低眸看了他一眼,陆居猛地回过神,整个人消失在大殿,瞬而便出现在密室中。
招凝是纯粹的旁观者,她负手安静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脱离了恐惧的源头,尚夏的意识归拢,瞬间警惕的翻身而起,右手一展,灵弓再次出现。
他的感觉极其敏锐,很快便察觉到至东面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他举起了弓。
就在这时,幽幽的声音起了。
“尚夏。”
这声音陌生而威严,似是大殿上那鬼神虚影。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黑暗拨开,一束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正巧映照在深处的盘腿而立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