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沉流境难得闲下来。
  许是昨晚的止痛药效果好,他一觉睡到天明,精神奕奕。
  仇染的脸色也不错,知道他没出去,很早便过来等候消息。
  “人才刚出发,过来也得一会,先吃饭。”沉流境旋即让人多摆了一副碗筷。
  “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仇染感念他的好意,坐下后顺手盛了一碗粥给他。
  旁边的佣人见沉流境也没发话,便退了下去。
  在村子里的时候没什么条件,通常都是嗦着一碗清粥嚼着一个馒头,那会仇染虽猜测沉流境出身富贵,却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惯,常是屋檐底下拿个凳子一坐,瓷碗里粒米不剩。
  如今看他用着精致的汤匙竹筷,也依然熟稔自若,实难再想象他不修边幅的样子。
  仇染不自觉出神,沉流境夹着一筷子萝卜条喂到她嘴里,她下意识咬住。
  “看了半天了,既馋得慌再吃点。”
  沉流境含笑的声音响起,仇染猛然回神,嘴里的萝卜吐也不是嚼也不是,想说话只好囫囵咽了下去,“我不是……”
  仇染的解释被进来的一个卫兵打断,她见卫兵在沉流境耳边低语,沉流境旋即变了脸色,有些担忧的眼神向她递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收紧了呼吸,“怎么了……”
  沉流境先叫人下去,斟酌了片刻告诉她:“阿婆两日前已经过世了。”
  仇染的脑子里嗡地一下,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却手颤脚软,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往哪里,以至于后面的事也恍恍惚惚,似乎平白少了一块记忆。
  阿婆的后事都是殷若芳一手操持,仇染想到自己血仇未报,加之沉流境的身份也特殊,不欲声张便没有再见面,趁着无人之际前去祭拜了一番。
  阴雨连绵几日,仇染的心情也始终不得明媚。
  沉流境看她的样子,难得有些理亏,若不是他一直将人留下,她还是能见到阿婆一面的。
  只是自省这种情绪也从未出现在沉流境身上,他心里跟着不适,却不知如何跟仇染讲明,只能不断寻求外物来吸引仇染的注意。
  仇染看到他拿来的五彩糖豆,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拿这个来哄我。”
  沉流境没说话,从玻璃瓶里摇了一粒糖豆丢到嘴里,指尖又拈着一粒悬在仇染唇上。
  过了片刻,仇染才无奈张口。糖豆顷刻化在嘴里,酸甜回味。
  屋子里只有糖豆在玻璃瓶里滚动的声响,仇染也不甚习惯沉流境这么沉默的时候,她撩了下眼皮,虽不敢自信说了解这人,但眼下的感觉她总有所觉,咬了咬唇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固执,以至于没能陪着阿婆终了,她估计到合眼都在担心我……”
  一想到这里,仇染心中就更加难受,去祭拜的时候都没哭,此刻眼眶一热,竟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急急忙忙抬起胳膊挡在脸上,许久听到沉流境压到耳边的声音:“带你去报仇吧。”
  沉流境不惯安慰人,觉得消解情绪的最快方法就是以另一种情绪来冲击,是以仇染一下没反应过来,嗓子里压抑着几许抽噎,泪光在眼里积聚着迷茫。
  仇染觉得沉流境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从他将特殊的身份蛮得平平无奇可以看出,若不留神天都能被他捅个窟窿。
  当年仇家的事已经牵扯了太多的人,跟随在仇染身边的都没落得好下场,连她最亲的姨妈都被继兄夏柏川陷害致死。仇染私心不想再因此事牵扯不相干的人,只是沉流境提到要去锦城时她还是不免动心。
  对沉流境来说,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哪怕知道仇染的继兄夏柏川跟河上其他军系有来往。
  事前,沉流境忽然正色问仇染:“报完仇你的打算是什么?”
  仇染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一愣,好半天都没能答上来。
  “以你的性格,我直接帮你一定又顾忌良多。”沉流境神色如常,眼神也只是很轻地落在仇染身上,似乎不欲惊着她,却将她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那么作为交易,我帮你报仇,你留在我身边。”
  仇染仍不明白沉流境的意图,只是他的眼神似乎会禁锢人,直到她脱口而出一个“好”,她感觉紧绷的周身才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