挈炆也皱着眉头,哪怕李晟是他的亲舅舅,但他也是和白亦初想到一起去了,“我觉得他既是那做皇帝的人,哪里会不晓得这样对咱们是好是坏。”将他们捧得这样高,隔三差五就要赐御膳,宫里的娘娘们,怕一个月里都没有这么几次。
外头的人只当他们得圣恩,可不见得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白亦初叹了口气,“我今日问打听了一回,没有将我们下放的意思。”他十分不解,看了看挈炆,“你是他亲外甥,他想留你在上京倒没事,可留着我作甚?”
“鬼知道呢!”挈炆也发愁得很,“咱们自己想办法吧。”人家说物极必反,他们俩这样得李晟的偏爱,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两人可谓是忧心忡忡的,等回了家里,见大家也都休息了,便也是轻手轻脚洗漱。
他们没有到那上朝的品阶,倒也省了许多事情,不必像是公孙曜他们那般早起。
所以早上起来,还能同周梨顾少凌一起用早膳。
左右这饭桌上也没有什么外人,周梨只将昨日崔氏送来许多珍宝的事儿与他说了。
白亦初这才恍然反应过来,“难怪我今儿觉得家里有些不一样。”原是多了这么些东西,“他们送来,你便收着吧。”
周梨应着,主要也退不掉。只又说起那将军府里的打算,只不过眼下马氏病了,但总不可能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好起来了,还说要叫那覃氏给逼着来这里接白亦初回去。
所以周梨提前与白亦初说起,也是好叫他早些做好打算。
白亦初听了,却是冷笑起来,“我倒巴不得她早些来呢。”
“那可要我打发人送些药材去?”周梨突发奇想地问。
顾少凌在一头听了,不禁笑起来,“可算了吧,你这个孝心怕是要将人早早气死,可就没人来接你们回去了。到时候可能就是回去奔丧。”
他虽因为是脸上的伤整日在家里躲着,但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马氏的兄长虽在六部里,但如今大不如从前,不然的话,那马堂堂一个将军夫人,也不该这样叫覃氏磋磨才是。”
这当头白亦初和挈炆已经吃得差不多,萝卜崽也催着快些走,别到时候遇着堵车晚了不好。
周梨起身送他两个出去,顾少凌还跟在身后叽叽呱呱地说。
等两人出了门去,周梨这才回着他,“娘家再怎么有出息,她自己立不起来,也没什么用。要我说,就是她自己活该,正经的官家小姐,那见识难道还不如覃氏一个丫头出身的?”
“这话你去同她说,我还打听到,那覃氏就偏爱她自己的侄女,在那府上,虽是个小妾,却是比马氏说话还要有用,你们往后去了将军府,不如借着她的手……”顾少凌话还没说完,大门又被人敲响,一个小厮追来喊,“姑娘,有客人来访。”
周梨不禁顿住脚步,她和顾少凌也才走到抱厦罢了。两人面面相觑,都甚是疑惑,“这般早,哪个会来?”
“来的谁人,可是问了?”顾少凌朝小厮问去。
小厮回着,“说什么冬州来的,口音小的听不懂,不像是南方人,也和主子你们不一样。穿得还五颜六色的,好生奇怪。”
顾少凌闻言,一时蹙起眉头来,疑惑是个什么人?
倒是周梨反应快,“莫不是儋州来的人吧?”她听过儋州人的口音,的确不怎么好分辨。而且儋州和自己那个世界的海南岛有些相似,小厮又说穿得花花绿绿,没准就是那边标准的花衣裳。
而且这算起来,顾少凌写信回去要人已经好久了,他身份左右都暴露了,家里是没有不允的道理。
顾少凌一听,不禁欢喜起来,高高兴兴要去接人。
只是不过走出去半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不行,我脸上全是伤,这十几年不见,只怕在他们心中我这个少主人也是英俊潇洒威风八面才是,不能坏了他们心中的美好形象。”
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梨,“好阿梨,好妹妹,我求你了,帮我将人安妥,我现在就马上从后门跑去银杏街住两天,等好了立马回来。”说完,一溜烟没了身影。
都不等周梨喊他。
“姑娘,这……”小厮觉得这顾公子着实是不靠谱,只能转头看朝周梨。
周梨低声说了顾少凌两句,“走吧,请人进来。”又想着一大早上的,他们便来家里,没准是刚进城就急忙来了,如此更不该叫人多等。
前儿下了一场小雨后,家里这些个绿植便像是疯长一般,那藤萝更是夸张,路边的花架子上,竟然一下被新长出来的藤条覆盖去了大半,那种带着嫩黄不黄的叶子密密麻麻的,一天一个色。
周梨从旁走过,只见那些藤条甚至是有攀附到小道对面的树枝上,便朝小厮吩咐道:“得闲了,将这些藤条拉回去,或是剪掉些。”
小厮这里应着,两人转眼便到了影壁,这里门房已经开了门,只见两个衣着鲜艳。
也不能单说是鲜艳,而是两人的身上,都有五六个颜色,且都还是那种特别鲜活的。
还真是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的意思。
门房大抵也听不懂他们说话,急得满头的汗,这会儿见了周梨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走过来,一头朝周梨解释着,“姑娘,我本是开门出去同他们说,稍等片刻,哪里晓得两个人不讲理,一下就闯进来了,我这里怎么劝也不出去。”但好在他们也没有继续往里闯,不然自己这个门房怕是就干到头了。
“不妨事。”周梨见他焦急,一面安抚着,一面上前朝那两人问,“两位,可是从儋州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应该半百的样子,年轻的与自己一般年纪,但因为穿得花花绿绿的,十分鲜艳,在这相对于男子衣衫颜色偏向冷色系的上京,看起来很不像是正经人,怀里又还抱着剑。
但两人倒是十分客气,马上就朝周梨作揖行礼,用着有些蹩脚的官话说道:“我二人自儋州来,受家主所命,来上京保护少主人。”当下又报了姓名。
老的叫作顾十一,年少的顾羧,两人此番
前来,不但要管顾少凌的安全问题,还要负责他的衣食住行。
“不巧,他去别处了,两位先随着我进来。”周梨也不确定顾少凌到底跑了没,但当前也只能如此说辞,又问两人:“我见两位风尘仆仆,可是今日才到上京?”
那顾十一回着:“家主一接到信,立即将我叔侄二人俩差遣而来。”
周梨听罢,当下只叫小厮去厨房那边安排饭菜,又喊他叫阿叶那里一声,赶紧给人收拾出房子来,就在顾少凌的院子里。
将二人引上了厅里,周梨才同他们说了几句话,阿叶那头就安排了饭菜,小丫头们送过来。
周梨请二人入了座,借着他们吃饭的功夫去问,果然顾少凌已经跑了,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方又回到厅里来,“两位,方才我问了,少凌怕是要一两日才回来,反正也没个准,你二人这一路上又车马劳顿,不如好些休息两日。”
那顾十一没有什么异议,唯独是那顾羧一脸忧心忡忡,“叔父,我们是来上京保护少主的,他如今出门在外,我们该寻去在他身边待着才是,这样休息不好吧?”
好一个耿直的人啊!周梨隐隐有些担心,他真要去找顾少凌,忙扯着幌子道:“不妨事,他身边有人。”
为了真一些,回头叫殷十三娘过银杏街那边去。
哪里晓得这顾少凌为了要面子,跑去银杏街那边躲着养伤,却不想这顾十一与他那耿直的侄儿不一样,是个善谈的,又因在顾家多年,自然是晓得顾少凌小时候的许多蠢事。
不过一天的功夫,便将顾少凌小时候的蠢事都告知于天下。
最令人震撼的,莫过于顾少凌一岁多的时候醒来,因为乳娘和丫头们都去忙跳花节的事情了,没第一时间顾着他,他自己拉了,也不懂,等大家闻着味道寻来的时候,已经敷了满脸,也不知道吃了没。
周梨听得这事儿的时候,虽说是小时候的糗事,但觉得顾少凌在顾家人的眼里,没有什么形象,便想打发萝卜崽去喊他回来。
萝卜崽听了,有些为难,“姑娘,我可不可以晚些?”
“怎了?”周梨询问,晚些他不是该要去皇城门口接白亦初他们么?
却听萝卜崽说道:“我那个好朋友要随他公子去任上了,他家公子得了个县丞的缺,地势又偏远,这一走不晓得几时能回来。”兴许回来了,公子这里又外任,自己兴许也不在上京了。
萝卜在这上京,也就是一个朋友罢了,周梨一下便晓得是段少白身边那个话多得像是麻雀,但又十分热心肠的小厮四饼。
便道:“既如此,今儿放你一天的假,好好玩去,我另打发人过去,晚些叫你师父去接阿初他们。”
萝卜崽虽没正式拜韩玉真为师父,但如今一口一个师父喊着。
听得她的话,萝卜崽只赶紧朝她谢。
周梨想着萝卜崽一直都在攒钱,要留着回去给他那几个爷爷修坟用,怕是身上有钱也舍不得花。
便又将高高兴兴正要走的他喊住,“你且等一等。”
萝卜崽不解,只当周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托。
不想等周梨片刻来了,却是拿了三两银子给他,“既然是你朋友,领了出去吃顿便饭,想哪里去玩,就高高兴兴的,这个钱今儿拿给你花,算我给你这个弟弟的,你别总舍不得。”
萝卜崽握着那三两银子,却是觉得千斤重。
这三两银子也许在这上京人的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在那乡里,够一家人买几个月的米呢!当下只觉得太多了,要塞回去给周梨,却被周梨先一步推着出门去 :“快些去吧,明儿我还有差事要给你办。”
萝卜崽见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便晓得这样银子是还不回去的,当即只朝朝里道了谢,满心感动地出了门去。
很快便在约定的地方见着了四饼,只高兴道:“我阿梨姐给了钱,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四饼闻言,只拿出自家公子给的几十个铜板,“巧了,我公子也喊我带你去听戏。”
萝卜崽当即就做了决定:“既如此,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听戏,晚些还能买点零嘴,河边游一圈,再各自回家。”
“好得很。”四饼十分赞同。但是随着萝卜崽拉他进了一处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酒楼,连忙顿住脚步,紧张起来,“好兄弟,你是发了横财么?这种地方你也敢进?回头咱俩就是脱了裤衩子,怕是也没法结账。”
萝卜崽一脸得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阿梨姐给了好几两银子呢,叫我带你吃顿好的。”
“真的?”四饼眼睛顿时就亮起来了,“那还客气啥,走啊。”一头就开始点着菜名。
但两人不会喝酒,点了一桌子的菜,也只端碗吃饭,所以很快便结束了这顿大餐。
正结了账往外走,却见前面的街上一堆人挤在一处,也是带着几分好奇心,两人马上就凑了过去。
踮起脚尖看去,却隐约见着两辆马车头碰在一起,便以为是撞了马车。
不想听得人群里议论纷纷,说是吏部王大人家的儿媳妇,遇着了王公子在外养的外室,也不知为何打起来了。
王公子这个外室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这些地方女人掐打是没有什么看头的,但那王少夫人却是正经人家的小姐,父亲还是朝廷命官,清流沈大学士呢!
也是如此,才吸引了许多人来。
萝卜崽一听,立即想到了花慧,马上就喊着四饼一起挤进去瞧,“这免费的戏,不要花钱,快进来瞧。”
两人很快就凭着自己泥鳅一般的技术,挤到了最前线。
却见着一地的朱钗,这时候有着那胆子大的想占这便宜,跑去捡了起来。
那人一起哄,其他人也是见钱眼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顿时场面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原本被大家围在中心的主角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萝卜崽和四饼啥热闹都没看到,就忽然被人撞开。
慌乱之中,萝卜崽觉得谁扯住了他的裤腰带喊救命,回头一看是个蓬头乱发的姑娘家,也是于心不忍,怕自己甩开了她,她就摔倒在地上,叫大家踩着伤了。
也就伸手去拽住她的胳膊,一面喊,“四饼四饼,你在哪里快来帮忙?”
但是人挤人潮,哪里还有四饼什么身影?加之后面的人不知道中心点到底是怎么了?只听得有人大喊,捡珠宝首饰了,后面的人就拼命朝前挤。
他也不知道怎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那姑娘没扑倒在地上的,但将人拉起来,且两人又挤出人群外面的时候,那姑娘裙子都被踹坏了大半截,膝盖一下那白玉一般的腿儿就露在外头,她哭得两眼泛红,满脸都是泥土,整个人可怜又可笑。
在发现自己的大半截腿都露在外面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连忙蹲下身子,试图挡住那露出来的雪白肤色。
可两人虽是挤出来了,这四下还有不少人继续涌过去,萝卜崽怕她蹲下叫人撞到,到时候不就叫自己白忙活一场了,只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扔给她,“快起来,别叫人踩着你。”
姑娘一听,急忙站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拿起他的衣裳挡住自己的腿。
萝卜崽将她拉到旁边人少的墙壁下站着,一面叮嘱,“我朋友还在人群里,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说罢,一头又扎进了人群里去。
他也真是有些本事的,在这种人潮人涌的地方,硬是把四饼给拽了出来。
本来那人群中间先是大家争相捡着王少夫人和那外室撕扯掉在地
上的头面首饰,后面不知怎就的从各自手里争抢。
到了最后,有人就趁乱扒拉人群里身上值钱的东西。
四饼那原本要带萝卜崽去看戏的几十个铜板都被人摸去了,只哭哭啼啼地跑出来,嘴里口吐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