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不少他早就已经三催四请,却没能请来齐州的贤才良将们。
所以他便猜想,才人身份必然是不简单。
但是却没想到,跟兰台案扯了关系。
要说李木远能做皇帝,那亏得是有兰台案的发生,不然就是贞元公那一脉发迹了。
如何能轮到他?
当下听得下面的人如此说,内心也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那时候他虽然尚小,但是他见过兰台的盛况,他哪怕是做了皇帝后,也没见过那样的场面。
因此自然是十分担心,这个杜仪是不是和自己这位王叔贞元公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可能让那么多贤才良将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呢?
他的几个舅舅也绷紧了
神经。
一个霍家的小子,他们还不用放在眼里,毕竟于他们所看来,就是一介武夫罢了,虽是做了金科状元,但也不能说明他是个擅长运筹帷幄之人。
要做皇帝,不是能打天下就行的。不然那些将军们最后怎么只封了爵位,而不是自己做皇帝呢?
但如果真是贞元公还有遗珠存世,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见识过那些追捧贞元公的人到底是有多癫狂,如果他们如今爱屋及乌,都来辅佐这一枚遗珠的话,那么……
这天下,怕要成三分之相了。
就在大家的紧张注视中,那下属心惊胆颤地说道:“属下跟随北斗司的人,查到了些消息,这个杜仪所在的村子,当年乃兰台里一位侧妃所流放之地。”
然后又说自己在回到齐州后,去查了当年在马家坝子生活过的潘家人,不过他们说那女流放犯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不过与此同时,那一晚上杜家也生了个儿子。
他这话说一出,李木远一掌就将椅子扶手给捏碎掉,狠狠地肯定道:“死的,才是杜家的孩子!”
所以杜仪是贞元公的儿子了!
又想着那潘家的人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些禀报上来?当下是气得咬牙切齿,“将潘家的人,都杀了!”就是单纯想泄愤而已。
要说潘家,当时带着周老二夫妻俩和两个儿子一起投靠了这齐州。
他们算是最早来齐州那一拨人了,如今也是混出了些名头来,做了员外郎,锦衣玉食不在话下的。
如今潘家想着,立了这样的大功,李木远这个王爷又打下了好几个州府,正是缺人之际,没准就要赏赐他们一官半职也说不定的。
于是一个个都美滋滋地做着梦,他们潘家这才是真正的熬出了头,要光宗耀祖了。
哪里晓得这左等右等,没等来升官发财的消息,反而是一队禁卫军骑马毫无预兆地直接撞开大门,进来见人就杀。
到死,潘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而就住在他们隔壁的周老二一家,看得这血液飞溅,岳家亲人尸首分离的场面,却是捂着嘴,声音都不敢出一声,更害怕被牵连上门,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躲着。
直至这禁卫军们杀完,一个活口未留,转身走后,那向来看似老实,实在最为会算计的周老二,才带着两个已经快到中年的儿子,偷偷架着梯子,从相连的后院墙,直接翻进潘家这头。
不过并未是去给他们收尸,而是第一时间将他们那没有被抄走,藏在暗处的金银都给收刮出来。
虽不知为何潘家忽然就被王爷亲自派了禁卫军来灭了们抄了家,但他们还是害怕得很,如今手握着潘家的许多金银在手里,只觉得在这里住下去,终究是夜长梦多,于是便商议,明日一早就赶紧阖家搬出齐州去。
反正现在齐州鼓励老百姓们往豫州绛州等州府搬迁,那些地方才打过仗,死了人,地都是荒芜着的,所以他们过去,也好将田地给耕种起来。
潘氏有些不乐意,虽然死了兄弟们侄儿们,但看着丈夫和儿子们从隔壁搬过来的金银,眼里也没了多少悲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金银上面。
但听到丈夫说明日一早就要走,有些不甘心,“那哪里成?咱们铺子还没盘出去,这房子也能卖钱。”
周老二很是想不通,潘家一门子的门精,为什么自己娶回来的这女人,脑子里全是浆糊,又沉不住气,心想这样的蠢货带在路上,实在是危险得很。
“你是要命还是要钱?”一面指着地上那许多金银,“这隔壁才死了人,哪里卖得出去?更何况那铺子也值不得几个钱,就地上这一堆,够你花个几辈子了。”
他训斥完了潘氏,开始担心这些银钱怎么带出去?
周玉宝和周元宝各自提出了主意,一个说放在粮食里,一个说在马车上动手脚,弄夹层。
周老二最后采取了第二个方法,只带着两个儿子在院子里乒乒乓乓改造马车,潘氏则带着两个儿媳妇收拾行李,还有一堆哭哭啼啼的孙子孙女们要哄。
不过潘氏想着那豫州等地打仗,到处都是死人,别到时候跟那当初闹了地龙翻身的全州和磐州一样发生瘟疫,那他们一家不是去赶着送死么?
于是抱着小孙子过来同周老二问:“咱真要去那豫州们?别到时候发生瘟疫。”这许多钱,她一个子儿还没花上呢!
潘家人都死完了,周二也懒得再像是从前那样惯着这蠢婆娘,直接开口骂道:“你脑子是没得救了,去什么豫州?自然是去灵州,你没听说么?周梨和她那小夫君发达了,整个灵州都是他们的,他们就是土皇帝,我是她的亲叔叔,该是做得了一个王爷吧?”其实做王爷是假,指不定周梨还怨恨他呢!但想终究是骨肉血亲,周梨是会收留他们的。
这话一下就激励了因为赶工而周身疲劳的周玉宝兄弟俩,当即是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我们也做得世子老爷,果然还是得靠咱们周家,跟着潘家是出不了头的。”
潘氏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巴说道:“哼,要是没我兄弟们,咱哪里得过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只怕还在芦州苦日子里熬呢!”还说芦州有叛军,没准已经死在了叛军的刀下。
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一致引得周老二父子三人的不满,遭到了嫌恶的驱赶。
这使得潘氏觉得儿子一下不亲,丈夫也变了心,只抱着孙子呜呜咽咽地哭着去和两个忙得团团转的儿媳妇哭诉,说什么世态炎凉,周家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却不想她平日也是仗着自己是做婆婆的,潘家那边又算是有些体面,没少磋磨这两个出身不怎么好的媳妇。
反正出身都比不得她潘家那边侄儿媳妇们要好。
偏她是个蠢人,两个媳妇都能看出来,公公平日里看起来敬重她,那都是因为隔壁潘家舅舅们的缘故。
如今潘家倒了血霉,公公怎么可能拿正眼看她?甚至怀疑,公公压根就没想到要带她一起走。
毕竟公公在外头,养了个小娘,还有个小女儿呢!
而且那小娘温柔又善解人意,比她这个做婆婆的待她们都要好,所以如果可以选,她俩宁愿认那小娘做婆婆呢!
要说女人的直觉是正确的,天微微亮的时候,周老二和儿子们已经将钱财全部装在了四两马车夹层里,行李也都装好了。
而且为了以防到时候马车在地面留下的扎痕迹过于明显,所以每个马车里都象征性地装了不少锅儿和重物,以此混淆视线。
潘氏还没意识到自己依靠着娘家的美好生活已经结束了,如今潘家没活口了,她也是姓潘,即便李木远没有莫名其妙像是制裁潘家那样杀了她,但是她的男人已经将前阵子她跟人讲价磨了半天嘴皮子,一文钱买回来的耗子药放在早饭里。
周元宝的媳妇亲自给她送去,眼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眼神。
潘氏看到了,两个媳妇她都不喜欢,大媳妇过于精明,老二媳妇长得漂亮,潘氏总是担心她在外勾三搭四,脏了周家的门槛。
尤其是有一次看到她和隔壁娘家的侄儿拉拉扯扯,就更是厌恶了。
如今见着老二媳妇眼底的笑,却是不知那叫幸灾乐祸,反而以为她是昨晚见了那许多钱,才眉开眼笑的,便啐了一口骂起来,“小蹄子,别以为那钱能到你的手里去,我在一日,你休做梦!”
她恶狠狠地说完,才接了饭去。
扒了两口,才发现这老二媳妇今儿竟然如此顺从,没有还嘴,还以为是自己那话起到了震慑的作用,颇为得意,心情一好,觉得那早饭也香了许多,连给扒拉入口去。
只是她吃了,却是半响没个反应,反而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瞧,甚是疑惑,一面催促着:“都吃好了,赶紧上马车走啊!”好像,没见着周老二,又问了一句:“你们爹呢?”
说着,自己就要往那最好的一辆马车上跑去,但这些年早不做农活,身材变得臃肿无比,迈着腿竟然难以爬上去,只朝着隔得不远的老二媳妇喊去:“要死了么?赶紧过来扶我!”
但老二媳妇却不知跟老二周元宝在说什么,她气得不轻,只摇着那肥胖臃肿的身体上前去,便听到老二媳妇说:“不可能啊,我亲自看到她吃完的,没准她那药是假的,我就说一文钱哪里能买那么多耗子药?”
潘氏眼珠子当时都瞪圆了,但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反而是得意,像是抓住了老二媳妇的天大错处一般,指着她骂道:“好啊,你个忤逆,居然想要药死老……”
但是那个‘娘’子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周老三的声音从外传来,还带着几分急促:“你们怎么还不上车?”
潘氏听得这话,只急忙要去叫周老二给自己做主,赶紧叫周元宝休了这娼妇,可她绕过马车,却见周老二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漂亮女娃儿,生得竟然和周梨小时候有几分样子,而他胳膊上,还有一条女人纤细的胳膊挽着。
她和周老二成婚几十年,不管在外在内,都不曾这样和周老二这样亲密过,生孩子的事情那都是例行公事。
尤其是再看到周老二眼里温柔的目光正注视着旁边那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女人时,她这个时候眼睛里已经是眼泪了,看着那女人的脸模糊一片,但也晓得肯定是个年轻美貌的。
当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股腥甜从胸腔里涌上来,但等了许久却没有从口中溢出,反而是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和不甘委屈都全部被凝固住,片刻后那血液才从鼻子里缓缓流出来,她人也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她没有被自己买回来的耗子药给药死,反而是给眼前所看到的画面给活活气死了。
第120章
周元宝的媳妇见了, 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胆子也是个大的,竟然是学着那些个衙门里的仵作们验尸一样, 伸出两个手指就去试探潘氏的鼻息,什么都没感受到,转头看朝大家伙的时候, 竟然面露出欢喜
来,“没气儿了。”
可不欢喜嘛,磨人的老妖婆都没了。
于是大伙儿都当她是吃了耗子药死的,并不晓得,竟是被周老二养外室给活活气死的。
周元宝和周玉宝闻言,竟然都松了一口气,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朝着周老二看过去:“爹, 要不把我娘抬到隔壁潘家那里去?”也省得到时候她在这屋子里发臭发烂,引人注目。
可那边就是乱尸,衙门可还没打发义庄的人来收殓呢!
周老二觉得这两个儿子大了,到底是有些主意的,听了觉得十分不错,当下便示意他们去办,这里只喊了两个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们上马车, 自己这里则也扶着自己的小美妾, 抱着女儿上马车。
他们一家人的运气都好得出奇,竟然是顺利地出了齐州城去,一路只畅享着到了灵州后美好的生活。
而远在灵州屛玉县生活的周天宝一家子, 如今他女人潘氏已经怀上了老二,元氏总是体恤他们, 毕竟这偌大的周家,如今除了周梨姐妹俩外,他们这里就是唯一的周家骨血,所以也十分上心。
原本也是喊了周天宝的媳妇到幼儿馆里跟着帮忙的,每个月也能拿些银子回家补贴家用,在里头就是陪着孩子们玩耍做游戏,唱些谚语民歌小曲儿,是轻松活计。
但如今见她有了身孕,便将们家老大周书源给带去幼儿馆,叫她这个大奶奶给带着。只让周天宝的媳妇苗氏好生在家里修养着。
至于周天宝这里,他那耳朵当年饿得太惨,又叫他爹娘殴打,伤了些根本,但并没有什么大碍,有时候还是像是个寻常人一样,听力是正常的,只是近来他总是夜里睡得不好,说是到了那半夜里,耳朵里便好似天雷滚滚的声音一般,吵闹得他实在实是没有法子安眠。
休息不好,白日里干活也是无精打采丢三落四的,苗氏见了,终究不得法子,便劝着他:“到底去瞧一瞧吧,咱们如今手里也宽裕了,你不要总是舍不得银钱。”说着,收拾换了一身出门的体面衣裳,拉着他便往韩知意的医馆去。
韩知意如今专攻那千金方,但他们这也算是自家人,当是愿意给他瞧的,还给扎了几针。
回去后苗氏给他熬药,他坐在庭院里,看着厨房那里冒出来的缕缕青烟,忽然热泪盈眶起来。
坐在小竹凳上煎药的苗氏抬头看了他,吓得一跳,只忙拿着煽火的蒲扇就过来,担心不已:“书源爹,你这是怎么了?”
周天宝恍恍惚惚的,听得她的话,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紧紧地握着苗氏的手,随即一把扶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抢了她手里的蒲扇去,“你如今有了身子,该好些休息才是,早年你在芦州同我过了许多苦日子,如今咱们沾了阿梨他们一家子的光,得了好日子,你该也做个太太才是。”
苗氏闻言笑了,那心里是感动的,一面则挣扎着起身:“你在说个什么胡话?我做个什么太太?我现在不比咱们镇子上做太太的要享福么?你瞧我如今这身子,还看不出来,书源大奶就喊我回来休息了,还总隔三差五送些补品过来,若是还在咱们老家,你看谁有这样的好福气?只怕生产那日,还要挽着裤腿下田插秧呢!”
她说话的功夫,已是起身来了,一面拿了绢子替周天宝擦了眼泪,“我当年嫁给你,一来的确是家里条件不好,没得挑,二来也是瞧着你是个实在人,从来没想过,是贪图城里阿梨他们每年寄来的那些银子。”
这事儿,苗氏一直没说过,只不过后来她生了周书源,城里给寄来的银子就更不少了,便有不少人酸溜溜地说她当年就是为了贪图这银子,才嫁给这耳聋的周天宝。
到底是为这个事情委屈过,但那些个长舌妇们,她实在争辩不过。
但也没想到,今儿竟然是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周天宝听了后,却是觉得她跟了自己,果然是受了委屈的,却不愿意说,一时更是自责不已:“怨我了。”又有些觉得对不住苗氏:“我小时候得念书的时候,没仔细读书,认得的字只够自个儿用,也不大聪明,这一辈子,怕是也给你求不来什么,但你放心,我一日活着,就好好对你和孩子们。”
这话叫苗氏心里软绵绵的,“你乱想什么?人说什么锅配着什么盖儿,你若真能给我求来,我只怕也没有那个福份享,我看如今这样就好。”说着看了看那还没样子的小腹:“只愿给咱们书源添个妹妹,往后也是儿女双全,咱再送他们去读书。”
正说着,只听得‘噗噗’地两声,苗氏一惊,原来是火太大,药汁溢出来了,急忙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