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菱哈地一声笑出来,“奶奶,您骂我们狠心是骂错人了,真正狠心的人难道不是二叔吗,他打牌输钱弄得自己儿子要被人家砍手指,我可怜志远哥,摊上这么一个狠心的爸爸。”
“志远哥,你出来,”程宝菱高声喊道,“二叔输钱,别人要砍你两根指头抵债呢!”
“你——”程老太气得要打她,何佩瑜与珍秀连忙把宝菱挡在身后。
程安国拉住老娘的手,“妈,你打孩子做什么!”
堂屋里闹成一团,程志远两只手交握,偷偷挪过去躲在了程老头身后。
何佩瑜紧紧握着珍秀的手,定了定神,提高声音说:“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我把话放在这里,谁也不能动我的女儿。你们敢收彩礼,我也绝不同意珍秀的婚事。法律规定婚姻自由,我报警,我找妇联,我要在村子闹让大家知道你们的儿子赌.博欠钱,你们卖孙女还债,让你们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做人。”
何佩瑜目光从程安民,程志远身上扫过,笑了笑,“要是这些还不管用,那我也就是只好拼上一条命了!”
“安国,安国,她不听话,打她,跟她离婚!”程老太疯了一般地叫喊。
程安国无奈道:“妈,您冷静点。”
程老太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们跟着你兄弟过活,他给我们养老,这是你占了他的便宜,你拿两万块钱出来,以后我跟你爸养老送终的事情不用你管。”
“妈,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程安国说。
“爸爸没有占便宜。”程宝菱大声道,她是真痛恨这种说法。当年二叔就有什么事需要爸爸做,就拿这个做借口,说他们养老人,爸爸占便宜了。
“我爸妈结婚后,就单独分家出来过,当时只分了两袋米与一些农具,爷爷奶奶的房子与地都是留给了二叔。分家时,爷爷奶奶也才四十多岁,是两个壮年的劳动力,既能种地,还能给二叔带孩子,真正占便宜的人是二叔才对。”
程楠接口道:“就是,这几年,我爸妈每年也有给你们养老钱。”
“你们是要气死我啊。”程老太捶着胸口说。
程楠嬉笑,“可别,我们丫头哪里能气到您,都是二叔做下错事才气死您了。”
“楠楠,别这么跟奶奶说话。”程安国道。
倒是一直没有吭声地程珍雪突然说:“她不是我们的奶奶。”
程宝菱无比赞同这句话。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何佩瑜带着孩子们回家,她没问程安国要不要一起回家。
这是她给程安国最后的一个考验机会,若是程安国真做出了什么伤害女儿的事情,那么这段婚姻也没有存续的必要了。
她不后悔闹这一场,清楚明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至少以后没人敢打她女儿的主意。
何佩瑜将一切的可能性都想好了,就算再苦再累,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第21章
四姐妹手牵着手跟着何佩瑜回家。
夜已深, 头上一轮大大的月亮如明镜高悬,默默地注视人间的喜怒哀乐。
凉风习习,吹着路边的水杉沙沙作响, 程宝菱不由回头朝二叔家的方向望去, 内心忽然生出些许惆怅,一些许惶恐,但转头看着妈妈坚毅的背影,她的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大姐、二姐默不作声,就连小妹也不吭气, 程楠满心疑虑,问道:“妈妈, 我们刚才怎么不喊爸爸回来啊?”
程珍雪冷清清的声音回答她, “因为爸爸姓程。”
“可我们也姓程。”
“我们是女孩,爷爷奶奶从来没当我们是一家人。”程珍雪波澜不惊地说。
程楠咬咬唇, “那,爸爸还是我们的家人吗?”
这就要看爸爸自己的选择了。
此时,并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何佩瑜摸摸她的头,笑问道:“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学了, 你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小学生程楠立刻将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 可怜兮兮地说:“数学快做完了,语文还有一半。”
何佩瑜温柔地说:“那从明天起就不要再去卖冰棒了,就在家里,做做暑假作业,或者去找小朋友们去玩玩弹珠。”
像别家的小孩子一样快活, 抓住暑假的尾巴。
小姐妹俩答应下来。
回到家, 何佩瑜打发姐妹们去睡觉。
程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宝菱,我们会不会没有爸爸了?”
上辈子没有出现过这种极端的选择,程安国虽然重男轻女,但仍然不失为一个关心孩子们的爸爸。这个爸爸勤恳踏实,略有些木讷,对父母孝敬,对兄弟友爱,对侄子关爱,虽然宝菱姐妹偶有抱怨,但她们也不能说爸爸不好。
可这辈子变得不同了,小袁看上了姐姐,奶奶试图用彩礼去抵消二叔的欠债,以此威逼爸爸,只看爸爸能做出什么选择吧。
程宝菱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楠叹了口气,“我们辛辛苦苦卖了一个多月的冰棒,也才挣了五百来块钱。二叔欠人家一万多,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程宝菱回想前世,二叔大抵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关,当然狠狠地受了个教训,被宝妮的三个舅舅揍到住院。出院后的二叔依然喜欢打牌,但经过上次的教训,再也没闹出大事来。
要她说,这次的事情就得让二叔受个教训,不然轻易就拿到钱解决他的债务,只怕他会走上不归路。
“嘘,门响了,是爸爸回来了。”程楠小声说,“不知道他会和妈妈说什么,你说爸爸会不会拿我们家里的钱去帮二叔。”
程宝菱想了想,除开拿大姐去换两万块的彩礼,自家穷根本拿出不出什么钱来帮二叔。开年就是新学期,学费生活费挤在一起,她听妈妈说了要专款专用,爸爸这半年来在码头打工挣得钱都以姐姐的名义存进了银行,就算爸爸想挪用,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妈妈心里都有数,别多想,快睡觉吧,睡不着就在心里数星星,数五千颗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翌日醒来,脑中立刻清醒,程宝菱披上衣服就起床,程楠也赶紧起身,两人去堂屋,谁知家里其他人比她们起来得更早,只是大姐与二姐眼皮下有暗沉的阴影,很明显昨晚上没睡好觉。
何佩瑜像往常一样,神色平静,招呼孩子们吃早饭。大家在饭桌边坐下,才注意到没有看到程安国。
程楠嘀咕:“爸爸呢?”
程珍雪连忙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提爸爸。程楠则冲她眨眼睛,意思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何佩瑜将孩子们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孩子们天生是心思最敏感、最纯净的人,与其让她们胡乱猜想,然后不安,不如将事情原本都告诉她们。
她说:“你们爸爸出去了,是为你们二叔的事情在忙。”
程珍雪将眉毛挑得高高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对父亲的鄙夷之情。
程宝菱倒没觉得意外,因为这就是程安国的性格,但她还是想知道,爸爸到底怎么帮二叔这个“忙”。
何佩瑜将丈夫昨晚说的话一字一句重复给孩子们听。
“我不会拿我孩子卖钱,同样不会让别人拿我孩子换钱,你让珍秀她们放心。安民是我的兄弟,我也不能不管他,他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忙,不会连累你和孩子们。”
程珍秀脸上的笑容绽开,“爸爸是在乎我们的。”
程珍雪冷笑一声,“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那么他就连禽兽都不如。”
程楠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二姐,你别说我们爸爸不如禽兽啊。”
程宝菱:……
她觉得事态有变,怎么二姐与三姐的性格仿佛调了个儿。前世,二姐温柔顺从,而三姐叛逆桀骜,尤其对父母不满。这一世,程宝菱重生以来几乎与三姐黏在一起,尽量去影响她的脾气,现在程楠个性趋于平和,而那个温柔的二姐程珍雪则是在经历了这次事件后,性格有了新的变化。
程宝菱觉得这是好事,有棱角的二姐才能更好的保护她自己。
……
程安国没钱,当然就是有钱何佩瑜也绝不允许他拿钱去填小叔子的牌债。程安国带着程安民主动去找了张老三兄弟。他毕竟是老师,平时看着有些木讷,但讲起道理来还是有自己的一套。
从法律、人情上说开,张老三兄弟开始还不服,嚷着拿刀拿棍。
程安国道:“我兄弟在这里,你们就算当场砍死他,既拿不到钱,还要去蹲局子,故意杀人罪,最高刑罚判处死刑,你们得不偿失。这件事闹到派出所,安民讨不到好,你们也一样。大家都是老乡,既然你们今天肯来谈,肯定是打算以和为贵,尽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张老三兄弟商量了下,说:“那行,抹去领零头,利息也不要了,一口价一万块。”
程安国笑了笑,“一万块可以造一栋两层小楼。安民跟你们炸金花欠钱的事情,你们心知肚明安民到底是不是真得就输了这么多。就算你们想要钱,也该说个安民拿得出的钱,不然就算你们逼死了他,他也没那个钱,他本身就是个种地的,闲暇做个木工,口袋里有几个钱,你们心里有数。”
张老三兄弟烦了,直接问道:“老兄你说肯出多少钱?”
程安国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分三年还清。”
“不行,五千。”
程安民终于说话,“三哥、四哥,我真拿不出五千块。”
他索性伸出双手,“要不你们还是砍了我的手吧,没有这手了,我以后也不打牌了。”
仔细看他的手还在颤抖,张老三兄弟肯定不可能真砍他的手,背过身窃窃私语一阵,最后由张老三一锤定音,“我给安国兄弟面子,三千块,分三年,不过今年的一千块你得现在就交给我。”
程安民则连忙说:“三日内我保准给你,现在身上没带钱,你把银行卡号给我。”
这件事总算是解决,程安国松了口气。兄弟俩回家的路上,他拍拍程安民的肩膀,“安民,你记住今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沾牌了。”
程安民哭丧着脸,“不会了,不会了。”
家里地多,加上他做木工,这些年攒了些钱下来,一千块是拿得出来的,可是钱都在童娟的存折上,童娟那一关不好过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程安国该管的事情了。
后续的事情,程宝菱她们都知道了。二婶带着儿子回娘家了,二叔去岳父家接老婆儿子,最后鼻青脸肿的二叔带着老婆儿子回家了,躺在床上调养了半个月才好。
据宝妮透露出来的消息,她爸爸是被她三个舅舅狠狠给修理了一顿。
一家人说起这件事时,程宝菱道:“该,二叔被宝妮舅舅教训值。”
程安国感叹道:“希望他能真心悔改吧。”
只有程楠好奇那三千块钱,“那么多钱真的就给了张老三兄弟吗?”
“是啊。”
“真是便宜他们了。他们不是好人。”
程宝菱心道,张老三兄弟就是扫黄□□的重点对象,多行不义必自毙,以后自有他们受的。
倒是爸爸这一次的表现让她刮目相看,有勇有谋地解决了问题,这在上辈子可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她悄悄问爸爸当时怕不怕。
程安国同样悄悄告诉她,“怕,当然怕,可是怕也要出面呀,我猜想对方同样是虚张声势,不敢真拿你二叔怎么样,这就叫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是谁更勇。不过我也真担心张老三的刀不管不顾地砍下去了,所以提前联系了我一个做辅警的朋友,真有些不对劲,赶紧帮忙。我还有家,不能真把自己的命给折到里面。”
“那三千块钱二叔还得起吗?”程宝菱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有点存款,拿个一千不是问题,剩下的两年,老实种地,老实干木工,辛苦一点,倒也不是还不起。”
程宝菱瞠目,这个二叔家竟然如此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