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佩面无表情道:“你不想好好说话,那么我也没话好说。”
孙伟拉着母亲的手臂,上前一步,对他姐姐说:“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不会说话,其实她是关心你的,我们特意来看你,妈还买了黄花梨子给你带来。”
孙佩冷笑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个弟弟是真天真还是装傻,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相信一个因为女儿太饿偷吃了半个馒头而差点把女儿打的半死的母亲会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
在孙佩心里,程大姑嘴是刀子做的,心也是刀子做的,一刀刀在割女儿的肉。
至于孙伟手上拎着半袋梨子,那更可笑。
本地盛产沙梨,七八两月正是沙梨成熟的季节,便宜到五毛钱可以卖一大堆。
孙佩道:“我不喜欢吃梨子,你们自己拿回去吃吧。”
“看看,我就我说她不会领情,你舅舅还说我薄待了她,我倒是想好好对她,可她恨不得分分钟气死我,养个女儿就像养了一条白眼狼!”
“妈,你别说了,”程大姑这么一大通喧哗,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往这么看,孙伟道,“你别这么说姐姐。”
有时候孙伟挺纳闷的,为什么爸妈不喜欢姐姐,为什么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会越来越差,明明两人小时候很要好,爸妈下地干活,让姐姐带着他,有好吃的姐姐都让给她吃;有人欺负他了,姐姐挡在他面前,是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变了样子。
孙伟让母亲去树荫下待一会儿,“我跟大姐说几句话。”
程大姑瞟了一眼女儿,往树荫那边去了。
孙伟冲着孙佩笑了笑,道:“姐,我考上大学了。”
孙佩扯扯嘴角,“恭喜。”
“家里准备这个月九号办酒,姐你会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
“我想让姐你跟我们一起庆祝。”孙伟诚心说。
他只有这一个姐姐,父母如果不在了,她就是他唯一同血脉的亲人,他很想姐姐和他一起分享喜悦。
孙佩歪头看着弟弟,“可我不想回去,回去太累了,于你,是喜悦,可我就要蹲在厨房洗碗,我不想再干活了。”
孙伟立刻道:“你不想干活没关系,我跟爸妈说让他们不叫你干活。”
孙佩奇怪地说:“你真这么天真么,你跟我一般大,早就成年了啊。”
孙伟道:“可我们是手足相连的亲姐弟,爸妈做得不对,但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姐,姐不该怪我,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很要好。”
“是很好,”孙佩神情怅然,似乎在回想什么,“孙伟,你小时候偷懒,不爱走路,喜欢人背着,我没少背你吧,那时候我几岁来,六岁,还是七岁,我背起你,可我力气不够啊,你摔下来,哇哇大哭,爸妈打了我一顿;可我不背你,你同样哭闹,爸妈看到了,又打了我一顿。我那时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挨打的人总是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孙伟语塞,半响才艰难道:“爸妈这样做不对。但是姐,我没有坏心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记得姐小时候对我的好。”
“你一口喊我一个姐,孙伟我问你,我比你大几岁?”
“我们是双胞胎。”
“哈,双胞胎,”孙佩嘲笑一笑,“我也就比你先出生几分钟。我们是一般大的啊,不知道我们父母在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弟弟时怎么想的呢。”
“好了,孙伟,我不会回家,就这样。”
孙伟眼睁睁看着孙佩进了厂子。
程大姑走过来,“死丫头跟你说什么?”
孙伟淡淡道:“妈,你口中的死丫头是你的亲女儿。”
“有这样的亲女儿么。”程大姑小声嘀咕。
回去路上,孙伟就不怎么理程大姑,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
程姑父小心翼翼地问儿子怎么不高兴,程大姑埋怨道:“还不是都是孙佩,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跟她弟弟说了些什么,孙伟就一直不高兴。”
“孙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程姑父又问,“拿到钱了没有?”
“那丫头看我跟看仇人一样,还没问出口,她就回了厂子,我不敢进去厂子里闹,有保安嘛。”
“那可怎么办哪,”程姑父犯愁起来,“孙伟的学费都快两千多块钱了,还不算生活费、住宿费,这些钱我们去哪里凑啊,总不能孩子考上了大学,不让他去读书吧,孙佩这个姐姐当的也太不像话了。”
“砰!”房门被撞开,孙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父母。
程大姑连忙道:“别担心哦,小伟,你的学费我们肯定
能凑齐。”
孙伟冷着脸说:“别去找姐姐要钱。”
“她是你姐,这是应该的。”程姑父说。
“你们能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她也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孙伟实在忍受不了这么糊涂的父母,“为什么你们要重男轻女,对姐姐这么不好!”
程姑父咳嗽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那她现在还没有嫁人,还是我们家里人,”孙伟指责父母,“可你们整天让她干活,不让她读书,弄的姐姐现在连我也怨恨,你们到底有没有做父母的样子。”
程姑父气得手抖,“孙伟,你说这话就亏心了,从小到大,供你吃喝,供你读书,我跟你妈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哪里亏待,你们知道我这两年在学校过得是什么日子,穿的比同学差,吃的比同学差,这叫没有亏待我?为什么你们不能像大舅家一样,为什么我们家里要这么穷,为什么你们这么没用!”
这一声声的指责像一把把利刃插进程大姑夫妻的心里,他们头昏目眩,仿佛要晕过去。
房门被孙伟撞得山响,他满腹委屈回房间。
程大姑的眼泪掉下来,“小伟,小伟他怎么这样啊,我恨不得把我的命都给他呀。。”
被唯一的儿子指责鼻子说没用,夫妻俩心如刀割。 伤心过后,仍旧是舍不得怪儿子。
“那些城里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眼界高,瞧不起乡下来的孩子,我们孙伟肯定是受委屈了。”
程姑父叹气,“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两人不免又怨恨到孙佩身上,早几年孙佩的工资都补贴了孙伟。程大姑每个月拿到这笔钱,转头就拿去给了儿子充做生活费、零花钱。
这两年孙佩不肯给家里交钱,程大姑从她手里撬出来钱有限,他们两口子只会种地,每年挣的钱供孙伟读书已经非常费力了,供应给儿子的零花钱比从前大打折扣。
孩子手上没钱,在学校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这一瞬间,夫妻俩十分心疼儿子。
眼下要筹儿子大学学费、生活费,两人一筹莫展,程姑父:“要不,你问小伟他舅舅借一点吧,毕竟是亲外甥读大学这样的大事。”
第59章 (捉虫)
“肯定是要借的, ”以前就没少借,程大姑发愁,“我大弟家有钱, 但钱都在弟媳妇手里管的, 她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连带着礼金,加上能借出来钱,最多也只能凑一千块钱,不够啊, 我本来是指望从孙佩那里弄点。”
“还有礼金,再去找亲戚们借一圈应该勉强够了, 孙伟读大学, 有了出息难道还怕不还吗。”程姑父算计着哪几家亲戚能够借出钱来。
程大姑忍不住抱怨,“好端端的大学怎么就收费起来, 我听人说前几年读大学非但不用出学费,而且学校还给发生活补贴,大学也有缺钱的吗?”
“可能就缺了吧,不然怎么收起学费来, 还收的这么高, 真是愁死个人。”程姑父道,“你跟他小舅借点钱,小舅干木匠活,手里肯定有钱,还有他外婆外公, 怎么也是第一个上正经大学的的孙子。”
“怎么光让我去娘家人借, 你自己怎么不去?坏人都让我给当了。”程大姑埋怨。
程姑父赔笑:“那是你的兄弟嘛,亲兄弟姐妹好说话。”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兄弟姐妹借?”
“他们也穷, 不如你两个兄弟有钱。”程姑父嘿嘿地笑。
跟了个没本事,只会当缩头乌龟的男人,程大姑只能撸起袖子往前上了,她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娘舅为大,亲外甥考上大学,学费不够,舅舅们肯定要给钱的,不然我带着小伟在他们门口下跪,人家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们,看他们敢不敢不给。”
男人,别管他有出息或者没出息,统统都看尊严看得重,尤其是在亲戚朋友面前,表现在外就是要面子。
程姑父因为要面子,不肯自己去借钱,一个劲儿让老婆去。作为男人,他自然了解儿子的心思,连忙摆手。
“可别,小伟都是大人了,你要真带他去两个舅舅门前下跪,他还怎么在村子里抬起头来。”
最好你自己下跪就行了,别拉扯上儿子,这句话程姑父放在心里不敢说。
其实程大姑心里很没底,刚才也不过是说说狠话而已,真让她拉着儿子去跪求两个兄弟,她自己也不要做人了。
“我两个兄弟都是好的,可偏偏命不好,没娶到好媳妇。大弟的媳妇生不出儿子,叫安国绝后,她不但不愧疚,还特横,把家里的钱管的死死的。二弟的媳妇也不是好的,仗着娘家兄弟多,回回跟我二弟吵架,都要去娘家搬兄弟过来。”
程大姑吐槽完两个弟媳妇,最后叹了口气,“我看孙伟的学费不能都指望我两个兄弟,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程姑父立刻说:“我全都听你的。”
程大姑看了一眼这个没出息又懦弱的丈夫,心情更郁闷了,当初自己是瞎了眼才嫁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
可是能怎么办呢,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丈夫招人厌烦,小伟却是她的心头肉,办事还是要她自己来想。
……
卤味生产作坊并没有上面的人来检查。程安国开车过去后,没看到检查的人,何佩瑜随口解释道:“我们的消防措施都是按国家标准来的,人家来看过,说没什么问题就走了。”
程安国很高兴,“那挺好的。”
何佩瑜想起珍秀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忍俊不禁,“是挺好的。”
卤味作坊下午六点下班,何佩瑜看着工人锁好门,才与丈夫离开。
两人开面包车回家,天气热,车里没有空调,即使是傍晚,也热的人难受。何佩瑜摇下车窗,道:“车行给我介绍了两款车,一个奥拓,还一个好像是夏利,带空调,价格都在七到八万之间,我定了夏利,已经让会计付了定金。”
瑜记奇味鸭现在就是一个小型食品公司,一家人从步行街搬走后,两件卧房空下来了,何佩瑜招了三个人在里面办公,一个做财务会计,另一个做行政,剩下一个就是小陈了,负责外联。
何佩瑜现在报了夜校的学习班,学的就是财务与会计,瑜记的出纳目前是她自己兼任。
通常私人企业,老板总会在财务中安插自己的人。何佩瑜苦于无人可用,亲戚不少,但相比外人,她更不敢用那些所谓亲戚。
好像老一辈的亲戚们都有一种想法,她家没儿子,以后的财产与其便宜外人,不如留给有血脉关系的亲戚。旁人不说,至少程老头程老头是怎么想的,就好像她一手创建的瑜记早晚都要给程志远继承。
可笑至极!
她有四个亲骨肉,公婆眼里的的长子嫡孙才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她想事情,没留神到丈夫在跟她说话,一时没有听清楚,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安国道:“我是问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要买车了,我看这辆车开的不是挺好的。”
“这辆车我准备留在作坊用,买辆小汽车自己出行也方便些。”
“可是,你不觉得太贵了吗,要八万多块钱,车险这些办下来块钱九万都打不住。”程安国忍不住吸气。
何佩瑜扑哧笑了,“夏利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