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儿的确没想到赵行打算秋后算账,闹到圣人跟前,而圣人竟看在赵行的面子上,这般维护于姜莞。
然则好在也只是禁足。
就算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内情,那也不重要。
阿娘对外只说宝芝是病了,别的人便一概不知了。
沈从真定了定心神,须臾再开口时候,把态度放软下来:“你是想让她来给你赔罪,亦或者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他深吸口气:“我也并不是非要维护宝芝。
你本是好心去救她,她自己……她不争气,出手伤人,也是被家里给宠惯坏了。
但要说来,你们小娘子养的金贵,谁又不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呢?
宝芝伤了脚是她自己不留心,你伤了手却纯属无妄之灾。”
沈从真说这番话,也是心平气和的:“阿莞,你想怎么做,才肯把此事揭过去,只管与我说,能答应你的,我都答应。”
姜莞这时才重新审视起面前的沈从真。
他太识时务了。
弄得她都没兴致了。
若换做是沈宝芝,一定且有得闹腾。
跟沈从真,折腾不起什么来。
她一时又想起柳家与韩家。
但凡柳韩两家有一个明白人,能学到沈从真三分真谛,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姜莞自问不是个好人,不过她欣赏明白人。
因为世人大多愚昧又糊涂,明白通透之人实在太过难得。
“我伤了手,她也禁了足,只要以后她不再来找我麻烦,这件事我当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姜莞秀眉微挑,眼神明亮:“你既然说一切都当误会一场,我自然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要是真的误会,我才能当做误会。
沈四郎君,我这人小气的很,旁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会很生气。
你们觉着我该做贵女典范,可我现在想得很开。
人活一世,高兴最要紧。
我父兄护我一场,不是叫我端着矜持做典范,若有人非要到我脸前来给我添堵添恶心,叫我心里不痛快,我是不大愿意做这个典范的。”
她眉眼弯弯,眼底的清澈是最无辜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心底发寒:“你也知道仗势欺人四个字怎么写,这四个字,放眼整个大邺,也再不会有人比我还有资格做到极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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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祥戏班出来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沈从真走得早,众人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除了赵行。
是以出门登车要各自回家那会儿,姜元瞻跟上了周宛宁的车,护送她回周家去。
其余兄弟几个也是等裴清沅上了车后就各自登车。
唯独姜莞,缓步跟上了赵行。
姜元瞻已经走了,即便是还在这儿,也懒得管她,管多了又要跟赵行闹不痛快,她也未必愿意被管着。
赵然他们几个是根本不敢吭声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姜莞上了赵行的车,而那架马车又行在最前头,跟着他们一块儿回郡王府去。
马车内赵行递了个手炉过来:“暖一暖。”
姜莞今夜格外乖巧,也不说自己不冷,哪怕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冷,还是乖顺接了鎏金手炉抱在怀里。
她弯着腰,手炉贴在小腹上,歪着头侧首看赵行。
他面色平平,瞧不出喜怒。
但往年这种时候,他都是会笑的。
这几年虽然她也不缠着赵行,都是跟赵奕在一处多些,可以前都是那样的。
姜莞撇撇嘴:“好在我是个最善解人意又体贴的,跟着你上了车,要把话跟你说清楚,否则二哥哥岂不是要怄气一整夜了?”
大过年的死啊活啊的不吉利,故而那句怄死了到了嘴边时候猛然改了口。
她硬生生改口,有些许突兀。
赵行一挑眉:“怎么改口?”
他似笑非笑,姜莞讪讪的:“沈从真跟我说,一切都只当是一场误会,叫我不要放在心上,往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姜莞也不敢再跟他兜圈子,怕真把他怄出一场气来。
她舍不得,也怕哄不好。
然后抽出一只手,葱白指尖指了指赵行,又反手指指自己:“二哥哥,还有我。”
那就是连沈宝芝也一并解决了。
赵行听了这话非但没笑意,反是蹙拢眉心啧了声:“她弄伤你的事,就算了?”
“我也不是事事都要睚眦必报呀。”
姜莞语气欢快起来:“我深以为,有沈从真出面,解决这两个大麻烦,比寻仇更要紧些。
二哥哥觉得不对吗?
而且你怎么怂恿着我不学好呢?
还非要撺掇着我找沈宝芝讨回这点儿小伤啊?”
无力感又涌上心头,之后迅速蔓延至于周身。
怎么着都是她的道理。
姜莞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直起腰身,往车厢上靠一靠:“有些人是不能轻易放过的,有些事情却大可不必。
先前种种,无论胡王徐等人,还是柳明华与韩令芙,跟沈宝芝这个事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第148章 别再提了(二更)
华阳大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一家子也没有安置的。
沈从真从外面回来,径直去见了大长公主。
沈宝芝被关在自己院子里,大年初一也不敢放她出来,毕竟这回圣人动了怒,阳奉阴违此类事,沈家不敢干。
她一肚子的火气兼委屈,在自己屋里砸东西。
华阳大长公主一味娇纵她,沈景山看不下去,亲自去了沈宝芝院里管教,还再三的交代,不许华阳大长公主跟过去。
本来华阳大长公主不干,沈景山也不想大过年的跟她吵架,倒弄得夫妻不睦。
只把柳家的前车之鉴提出来说,才让华阳大长公主偃旗息鼓,歇了要回护的心。
这时见了沈从真,又惦记着他跟姜莞那档子事。
招手把人叫到跟前,替他掸去身上寒气,拉着他不住口的问:“怎么样?见着姜莞了没有?跟她聊的好不好?我想着她是个金贵的女孩儿,素日里也有些娇气的,可有因为你妹妹的事情给你脸色看吗?”
华阳大长公主拉了沈从真劈头盖脸就问,沈从真耐心听完,到头来,也只是长长一声叹息。
她听见了那一声,脸色微凝:“她真给你脸色看了?”
沈从真心说何止是给他脸色看啊。
他今夜又何止是看了姜莞一个人的脸色啊。
有些时候他觉得阿娘拎不清。
天家公主,按理说应该比世人都有见识才对。
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哪个是心思单纯的。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阿娘就是那个例外。
养孩子只知道娇纵宠惯,对外头的人又是从来不知收敛。
这些年,要不是有阿耶看着管着,他们家早晚得是下一个成国公府。
且宝芝已经被养的……很不成体统了。
韩令芙最起码还不敢这般肆意妄为。
沈从真稍稍合眼,从华阳大长公主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缓着声儿叫阿娘:“那件事情,您别想了,也不要再去试探圣人心意。
宝芝的事情,也一样。
其实您知道她对二殿下有意,但我说句实话,辈分放在那儿,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您看圣人何时考虑过她?
就算只是按照沈家的辈儿,不从您这儿论,宝芝素性娇纵,二殿下是圣人最疼爱的儿子,怎么可能会选宝芝做正妃呢?”
华阳大长公主脸色登时就变了:“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妹妹倒成了一文不值的!
论出身,论样貌,她有哪一点……”
“您不要在说这样的话了。”
沈从真话音难得咬重三分:“大邺士族何其多,谁家不都是根基牢固的?
远的不说,沛国公府难道还比不上咱们家门楣?
是,您是大长公主,官家圣人见了您也要叫上一声姑母,可那又怎么样呢?
汝南沈氏早不复昔年尊崇了,如今沛国公府又势盛,您瞧瞧他家的姻亲,都是什么样的门第,什么样的人物,怎么还说这样的糊涂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