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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念微动,朗声笑道;“阿凝果然不再是个孩子了。”
  她也跟着笑弯了眉眼,携着芝兰幽香扑入他怀中,双臂环上他的腰,面颊轻轻蹭着他的衣襟,天真又娇蛮,“阿凝在阿兄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阿兄要一直护着我,惯着我!”
  他下意识地回抱住她,娇软落了满怀,似掬了一捧水月盈于胸前,目光柔软爱怜。
  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想捉住这片云朵不让他飞走,“阿兄身上的香气真好闻,是松木和书卷的味道。”
  一片香软紧贴上他的前胸,绵软的触感透过层迭的衣物,直抵他的内心,他心上的一角柔柔地陷落,脑中空白了几息。一缕清风拂过他的眉心,贴在她肩背上的手似被火舌舔舐了一般,陡然松开,他的身体往边上微侧,与她拉出一定距离,那股幽香却依然萦绕在他的鼻端,烧红了他的耳垂。
  她却浑然未觉,三步并两步跑至溪边,掬了水往空中抛去,莹澈的水珠飞舞坠落,几滴落在她乌油油的发上。
  见他站在一边,云淡风轻的模样,玩心渐起,想将他拉回年少时的不羁,遂掬了一小捧水朝他泼去,却被他闪身避开。
  他曲指掸落衣上的水珠,“阿凝真是越大越淘了。”虽是嗔怪的话语,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
  她一计不成,余光瞥见远处一株花树,又生一计,边跑边笑,至那棵树下回头望了他一眼,眸中满是狐狸般的狡黠,转头便往树上爬,林间小猴似的娴熟。
  等他赶至树下,她已爬上一根较高较粗的枝干,抓了一把花便往下撒,一壁洒一壁笑。
  身形颀长的郎君立在花树下,时刻紧盯她的动向,好及时接住不慎坠落的小猴。
  她对他面上的表情感到十二万分的满意,寻到一处粗壮的所在,坐了上去,朝他招手,满面的孩子气。阳光从花与叶的间隙漏下,落到她清炯炯的眼中,那笑便显得愈发明媚娇妍。
  嫩红的花瓣满头满脸地落下,耳边是她没心没肺的笑声,见她坐得很稳,他的一颗心也慢慢落下。
  “阿兄你也上来呀。”她又朝他招手,眉飞色舞,活似一只在花间探头探脑,挤眉作怪的小猴。
  树上的女郎明明是人比花娇的妩媚俏丽,此时望去却又是一副猴头猴脑的滑稽活泼。他心上似被开了一道小口,汩汩蜜液蜂拥而入,冲散了经年累月的沉肃,带出几分欢欣活泼。
  未几,他便到了她身侧,乌发凌乱衣襟微敞,气息却很稳,抬手刮了一记猴鼻子,轻笑道:“这下满意了?”
  愉悦的波光荡漾在她的眼眸,她抚掌大笑,“满意!满意!这下真的满意啦!”
  闹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乏,她的头枕上他的肩,因不爱用头油,故而发间只有丝丝缕缕的清香,闻起来并不冲鼻,却沁人心怀。
  林间的鸟鸣清脆可爱,微风轻擦枝叶,绯红款款而落,飘上两人的鬓发衣襟。她拈起他衣上的花瓣,装在随身携带的锦囊中,“集些好做花钿。”
  又抬手摘了几朵放在裙上,一瓣一瓣地扯,边扯边道:“阿兄坏,阿兄不坏,阿兄坏,阿兄不坏……”
  将一朵嫩生生的花扯得只剩可怜兮兮的蕊,而后洋洋得意地举起最后一片花瓣在他眼前乱晃,哈哈大笑,“阿兄坏!”又继续乐不可支地道:“我就知道,阿兄是真的坏!”
  他抬手将她的发髻揉得不成形状,一本正经道:“嗯,是很坏,一会儿也不用去一品香了。”
  她眯起眼,怒瞟了他一记,双颊鼓胀胀的,往他腰间袭去,咯吱起他来,“还坏不坏,还坏不坏?”
  他被挠得眉眼间的清肃都隐去了,气喘吁吁,边闪躲边告饶,“不坏了,不坏了,女侠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她停手,挑起他的下巴,拿腔拿调道:“让我饶你也是不难,只要你跟我回去当压寨相公即可。”
  说完又从膝上拣了朵最为娇艳的花,簪到他鬓边,抬起他的脸左瞧右瞧,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手指在他玉白的脸上色气地磨蹉,又凑到他跟前,吐气如兰,色眯眯地道:“郎君姿色甚佳,不如我们今夜就把房给圆了。”
  两人的呼吸彼此交融,暖香的气息暧昧地拂上他的唇,形状美好的樱唇垂首可得,星眸中的波光渐渐汇成一个漩涡,将他的神魂悉数摄去,幽兰的芬芳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住,难以逃逸。
  他眸色渐深,呼吸凌乱了几拍,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想要往后躲开,却发现避无可避,于是轻咳了一声,头向后微倾,脸也微微侧开,耳垂上浮了一朵可疑的红,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稳,“哦?小娘子盛情相邀,为夫却之不恭。”
  这话却令她羞赧起来,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浮现假山中那场情事,她面上轻烧,眼波流醉,别过头去,手抵在他胸前,妄图用轻笑声遮盖过去,“我就说阿兄坏吧,还不承认。”
  几阵春风拂过,吹散两人间的玩笑。
  她摘了几朵花放入锦囊,又乖乖坐了半刻,方道:“我饿了,想吃饭”,抬眸望着他,眼里写满期待,“不想爬,累了。”
  他倾身将她搂入怀中,手臂紧紧揽住腰身,转瞬便轻盈落地,荼白的袍角温柔地扫过满地繁花。
  二人甫一落地,他便松开了手,往后撤出一步。
  她指指自己头上的鸟窝,他瞟了一眼轻笑起来,她气得推了他一把,恶人先告状,“你还好意思笑。”
  他敛起笑容,眸中却还是一派戏谑,走至她身后,拆了发冠,手指穿过她的青丝,细致地梳理乱发,唯恐扯痛她的头皮,颇废了一番功夫后,终于替她绾了一个男子发式。
  她伸手摸了摸发髻,唇角扬起满意的笑,又示意自己不认路。
  他摇头淡笑,拔腿向前,她顺势牵住他衣袖的一角,二人一路返回牛车。
  日早已过午,抱琴松烟等得饥肠辘辘,见两人终于出现,都松了一口气。
  牛车慢悠悠到了一品香,伙计熟门熟路地领他们进了沐春阁,奉上瓜果小食,又殷勤地递上菜单,“小店新上了好几个菜,客官可以尝尝看。”
  崔凝接过菜单,点了几样常吃的菜,又挑了四五个新鲜菜式,便拿起茶喝了一口。入口便觉与日常吃的那些茶不同,甘冽清香,回味悠长,她眼前一亮,又问那伙计,“这茶品起来与之前的不同,是换了煮茶师傅了么?”
  那伙计不无得意地道:“这茶是蜀地来的,泡煮方式也与寻常的不同。先将水煮至微微有声,再加盐,煮至涌泉连珠,出水一瓢,此曰‘煮水’,之后再加茶,以竹夹环激汤心,至势若奔涛溅沫,以所出水止之,而得其精华。是以能令茶汤清碧,口感清爽。”
  崔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伙计要了一壶茶。见抱琴和松烟一脸好奇,便倒了两盏茶与他二人尝尝。
  两人细细品尝,饮罢交口称赞。
  注1:隋唐以前,煮茶没有固定的方法,大多像煮菜汤一样“浑以烹之”。陆羽对提出烹沏之前先煮水的主张,……可概括为“三沸煮茶法”。即先把水放在“复”中烧,“其沸,如鱼目,微有声,唯一沸”;加盐,烧至“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出水一瓢,以竹夹环激汤心,则量未当中心而下。有顷,势若奔涛溅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华也。”当“腾波鼓浪”,为三沸。前两沸是烧水,后两沸是煮茶。——《中国饮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