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抽出萧景廷的发簪,待那头乌发披散,邪恶一笑,伸手在他头上乱揉一通。
“让你平时那么难伺候,现下落在我手里了吧。”
不知撸了多久,待过足手瘾,陆知晚神清气爽,也不再折腾他。
刚想看看衣裳烤得怎么样,能不能披着睡觉,才将抬起眼,视野边缘处一道道亮光闪过。
纤长羽睫轻颤了下,她朝洞外看去。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尘不染的辽阔夜幕间,一簇簇明亮的星辰拖着长长的弧光,雨线般从天幕坠落人间,纷纷扬扬,熠熠灼灼,绚烂、璀璨,绽放、流逝,皆在弹指刹那。
竟然真的有流星雨!
一种柳暗花明的惊喜在心头绽开,陆知晚一时都忘了许愿,急急推着怀中的男人:“陛下先别睡了,快看,真的有流星!”
萧景廷真被她推醒了。
像是一头刚睡醒的老虎,慢悠悠地仰起头,望向她的狭长凤眸间透着浓浓困倦与些许迷茫。
陆知晚看着他这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眨了眨眼:“有流星!”
萧景廷:“……”
他只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便勾住她的腰,重新将脸埋入她怀中,嗓音沉哑:“看到了,不许吵了。”
陆知晚:“……?”
有没有搞错,明明一开始是他大张旗鼓跑来东山看流星的!为了这场流星雨,他们小命都差点丢了,现在真的下了,他倒不愿意看了?
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狠狠//撸了两把他的脑袋。
阴晴不定的狗男人!
“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睡就睡吧……”
光线晦暗的山洞里,陆知晚低头,下颌抵着男人的肩,轻声呢喃,“大不了,我替你多看几眼好了。”
第27章
流星美好而短暂, 山洞那簇小火堆也没坚持多久,渐渐熄灭成烬。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最难熬,疲累困倦无声无息地来袭, 陆知晚将那件勉强烤得半干的外衫披在身上,背靠石壁, 搂着怀中男人,很快也阖眼睡去。
这一夜实在太累了,哪怕条件艰苦,她也睡得极沉。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好似有人在说话。
“属下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
“噤声。”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萧景廷。
陆知晚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太重, 她像被封在梦境里, 却能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一双修长的大手拿着件厚实的外袍裹住她, 她好似被卷成一只蚕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而后又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那双手托着她还往上掂了掂。
她蹙眉, 发出一声嘤咛,那人的动作稍停。
一抹热息拂过脸颊,男人低哑的嗓音响起:“安心睡吧,朕也不会丢下你。”
这话像有某种神奇魔力, 陆知晚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如漂泊不定的小舟靠了岸,她眉眼舒展, 再次放纵自己的意识,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时,苍青色绣海水纹幔帐外,天光半明半昧,陆知晚一时都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她撑着沉甸甸的眼皮,只觉自个儿像被丢进磨盘里来回碾了数遍,浑身酸疼,半点劲都使不出。
不过看到这熟悉的华美大床和轩丽殿宇,她心下长舒一口气——看来是得救了。
挺好的,总比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黑漆漆的鬼山洞里要强千万倍。
只是她是被睡魔附体么,怎么能睡得这么沉,从山上回皇宫的一路都没醒.......
陆知晚对自己超强的睡眠质量无语了一阵才偏过脸,朝外轻喊:“有人吗?”
粗嘎嗓音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一觉醒来她还变了个性?
高大的紫檀木镂刻画屏后很快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而后夏禾欢喜的声音响起:“太好了,主子您可算醒了!”
陆知晚看着她那张又哭又笑的小脸,撑着身子坐起,故意打趣:“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呸呸呸。”夏禾忙扭头呸了几声,又双手合十朝天边拜了拜:“菩萨莫怪,主子有口无心,莫怪莫怪。”
拜完之后,她才掖了掖眼角的泪花,快步走到床边:“主子您饿不饿,渴不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喊太医来……”
“你别急……”
陆知晚勉力往床边枕头靠去,还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先倒杯水。”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夏禾就端了温热茶水过来,小心翼翼递给陆知晚:“您慢些。”
陆知晚捧着茶水浅啜,干涩的喉头得了温水滋润,比开始舒服不少,她稍提起些精力,看向夏禾:“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是什么时候被救回来的?”
“回主子,这会儿刚过酉时。”夏禾站在床边,一一答着:“您和陛下是昨日清晨被锦衣卫救回来的,余总管叫奴婢来养心殿照顾您时,奴婢吓了一跳,还当您……”
她避讳那些不好的话,继续道:“太医说您是惊吓过度,外加风寒入体,这才导致昏睡不醒。还好您身上虽有些磕碰,却不严重,喝一段时日的安神补气汤,静心调养,便无大碍了……对了,您现下觉得怎样?”
看着小丫头担心的面庞,陆知晚安慰地笑笑:“结结实实睡了两天,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夏禾眉头微舒,见陆知晚手中茶水快喝完了,忙接过茶杯去续:“您定然也饿了吧,奴婢去给您端些吃食。”
“等等。”
陆知晚叫住她,微润的唇瓣抿了抿,迟疑出声:“陛下他……现在何处?还好吗?”
她个没受伤的都昏睡了两日,更别提那男人身上还带着伤,像只病猫。
“您别担心,陛下回来后,太医院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御医都围着他照顾呢。他到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虽淋了雨,恢复的也快,今早还在养心殿召见大臣议事,这会儿应当在前头批折子吧。”
这轻描淡写的口吻叫陆知晚惊愕:“他还召见大臣,处理政事?”
“是呀。”夏禾点了点头,见自家主子诧异模样,不由疑惑:“有何不妥吗?”
陆知晚垂眸:“......”
难道那天夜里在山洞,他病恹恹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这没道理,他为何要在她面前装弱。
“主子?”
夏禾又连着唤了两声,陆知晚才晃过神,轻点了下头:“你去弄些吃食吧。”
夏禾不明就里,但看自家主子才将醒来,还虚弱着,也不好多问,忙屈膝退下。
沉香袅袅的寝殿很快重归静谧。
陆知晚躺靠在柔软的团花锦枕,盯着木质窗棂外变幻的光影,兀自出神。
难道萧景廷恢复能力这么强,一个晚上就痊愈了?亦或是,他对外隐瞒了伤势?
直到夏禾端着吃食回来,陆知晚还在想萧景廷。
夏禾这时也瞧出些端倪来,边往小桌案摆着吃食,边笑着感慨:“看来话本里写的患难见真情是真的,从前主子可不会如此记挂陛下.......”
陆知晚拿筷子的手一顿:“谁记挂他了?”
夏禾拿着托盘耸耸肩,露出个自行意会的暧昧笑容。
陆知晚:“.......你这丫头越来越胆大了。”
夏禾嘻嘻笑了下,继续布菜。
陆知晚垂眼,盯着碗中的汤水,心头暗道,只不过是多了一层生死之交的革命友谊罢了。
她的理想型是顾容予那种温柔儒雅型,萧景廷那种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她是脑子坏了才会喜欢。
***
日头式微,鼓声隆隆,已是即将下值的时辰,午门以东的文渊阁内,众位内阁大臣却吵得不可开交。
“天降贼星,地崩山塌,此乃上天预警,大大的不详之兆!”
“早先陛下私自出访多回,皆平安无事,独独这回携那陆氏一起,就遇到此等祸事!若不是陛下乃真龙天子,上天庇佑,怕是也要被这陆氏的晦气连累!”
“钦天监监正吕斯为官多年,推算占卜一向准确,偏偏这回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是,他的确失职该死,可诸位想想,连吕斯都算不准那祸星的威力,岂敢将她继续留在后宫之中,祸害陛下、危害社稷?”
“前朝便是太白星于昼频现,太史李淳风卜得“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女主昌”卦象,太宗皇帝行仁政,未斩尽杀绝,才有女主天下的荒唐事。如今上天再次预警,未免再现牝鸡司晨的祸事,吾愿前往宣政殿觐见,恳请陛下顾全大局,尽快除了那不祥妖女。”
“吾随你一起!”
“吾亦往!”
群臣的激愤情绪几乎要将内阁的屋顶都掀破,坐在上座的顾首辅却肃着面庞,一言不发。
次辅邹德民见状,不由倾身问询:“顾公为何不出声?”
顾首辅缓缓掀起眼皮,扫过屋内众臣,半晌才道:“你们还当陛下是五岁小儿,可随意拿捏?”
屋内众人微怔,纷纷静下来,等顾首辅继续说。
“诸位或许还不知,昨夜吕斯留下一封告罪书,便于锦衣卫诏狱自缢谢罪。”
顾首辅淡淡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搁在桌案上,手指敲了敲:“这是廊下食后,余明江送来的,说是陛下知晓我们为人朝臣,忠心为君,定然想弄清事故真相,特地誊抄了一份吕斯的告罪书,叫我们过目。”
“来,诸位依次传递看看罢——”
顾首辅将视线投向次辅邹德民,邹德民会意,率先拿起那本册子,才看两眼,面色就变得凝重。
而后这册子每传一人,那人脸色也随之变换。
一圈下来,方才还激愤嚷嚷着要铲除祸水的朝臣们都噤若寒蝉。
无他,只因这份告罪书,字字句句,皆以吕斯的口吻,诉说他明知东山会有灾祸,但受幕后之人指使,故意隐瞒天象,以此诓得帝妃前往东山,意图谋害帝妃。幕后之人还说,便是皇帝大难不死,也可推陆氏为祸国妖姬,出来顶罪。
至于那幕后主使是谁,吕斯并未提及。
顾首辅见他们都看完了,才再次开口:“诸位现下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