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用完早膳,陆知晚还在纠结此事。
由于封建帝王这个身份的特殊性,她有些拿不准萧景廷对她这份喜欢,是单纯的男女之情,还是一个男人对名义上妃嫔的独占欲,亦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消遣玩物,是一种对物品的喜爱,就如她喜欢一个新款包、一支新色号口红、一条橱窗里的钻石项链.......
她分不清,又猜不透,思来想去,决定放过自己,不去纠结——
管他是哪种喜欢,她老老实实当她的宠妃,尽量改变剧情线,避免死亡结局就对了。
这般一想,陆知晚从榻边支棱起来,招来夏禾,让她派人关注宫外的情况,尤其是顾家和辽东王府。
***
养心殿内,鎏金兽首铜炉里,沉香袅袅。
紫檀木雕祥云龙纹的御案之后,一袭赤红团龙纹长袍的帝王放下手中朱笔,慢悠悠掀起眼皮,睇向殿中双膝跪地的小太监,“昭妃派你盯着顾府和辽东王府的动向?”
“是…是……” 小太监瑟瑟发抖,都不用皇帝多问,便将主子的原话如实招来:“娘娘还说,顾侍郎回了府,第一时间与她禀报。还有兰纯郡主那,有什么动静也要尽快禀报。”
又是顾容予。
握着朱笔的手指不禁捏紧,男人俊美的脸上却没多少表情。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陷入一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那小太监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默默在心里安排后事时,上首终于又响起声音:“昭妃既然这般吩咐了,你就照着她的吩咐去办。”
小太监愣住,迷茫地抬起头。
待对上皇帝那双漆黑狭眸,又立刻被那份浓重威严摄住,忙低下头:“那奴才就…就继续盯着顾府和辽东王府的动向了?”
皇帝淡淡嗯了声,重新提起朱笔:“你来养心殿之事,莫要与你家主子提起。”
“是…是.......奴才省得。”
“退下罢。”
这一声犹如天籁,小太监险些没掉下泪,忙不迭磕头谢恩,拖着两条发软的腿离了养心殿。
一侧的余明江看着他那副吓得不轻的样子,似笑似叹道:“那小猴崽子被陛下给吓的,脸都白了。”
御座上的男人置若未闻,只将手中那本折子丢到一旁:“以后这种请安折子一月一次就够了,一月问那么多回,他们不累,朕都嫌烦。”
余明江察言观色,心下了悟,躬身应了声是,过会儿又揣着小心问:“昭妃娘娘那边,陛下打算如何?”
“且由着她去。”
萧景廷压低眉眼,语气极淡:“朕倒要看看,她打的什么主意。”
***
当天夜里,小太监就传来消息,说是萧兰纯白日往庆云寺去了。
陆知晚长舒一口气,看来这小郡主还是信了她的鬼话——
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在感情上的确很信这些玄学。像她读书那会儿,星座配对就特别火,身边不少女同学都拿着星座指南去研究如何吸引心仪的男同学。
又过一日,顾容予也回了京城。
陆知晚心下更定,看来她的记忆力还不错,时间线没有记混。
按照原著的发展,顾容予回京没两日,萧宁宁也随着豫章王妃一同来京探望病重的外祖母。
同一时间,庆云寺后山发生一件血案,顾容予身为刑部侍郎前去查案,在追凶过程中偶遇上山祈福的女主萧宁宁。萧宁宁被凶手挟持为人质,顾容予以妙计英雄救美。萧宁宁脱险,将顾容予视作恩人,百般殷勤,一来二回,京中起了传言,说顾家有意和萧宁宁结亲。
而在京城相处的这段时日,顾容予也对萧宁宁生出情意,萧宁宁却说她只是把他当做恩人与兄长,并无男女之情……
“现在萧兰纯换成了萧宁宁,只要保证萧宁宁这几日都在京城,不去庆云寺,那这个关键剧情就会被破坏。”
陆知晚在心里盘着她的计划:“至于萧兰纯能不能取代萧宁宁在顾容予心里的位置,就看她个人的造化,反正我已经尽力送助攻了。至于萧宁宁……”
要保证萧宁宁不去庆云寺,陆知晚用了个虽然笨却管用的办法——将萧宁宁请进宫里。
反正她现在是宠妃,行使一些宠妃的特权也无可厚非。
于是在顾容予前往庆云寺的那日,她命人将萧宁宁请来了丽风殿。
那是个多云的午后,明明早上还晴空万里,一到下午就变得闷热。
因为要见原著女主,陆知晚还特地让夏禾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换了件簇新的粉红色纱绣海棠花纹上衣,下配银白烟纱散花裙,梳着京城如今最时兴的流云髻,一整套的南珠头面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温婉又不失华贵。
装扮完毕,陆知晚揽镜照了好一阵,心下很是满意。
虽然拿着原著炮灰反派的烂牌,但输人不输阵嘛。
何况她都想好了,就算到最后她也改变不了死亡结局,那她临死前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最华丽的衣裙,画最精致的妆容,做最靓的后宫女鬼。
未时三刻,殿外有宫人来禀:“娘娘,豫章郡主到了。”
坐在榻边忐忑等待的陆知晚心下一凛:女主来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紧张。
就连一旁的夏禾都看出她的紧张,疑惑不解:“主子,这郡主有什么不一样么?”
之前陛下来丽风殿,都没见主子这般上心。
陆知晚抬手扶了扶鬓间的流苏凤钗,尽量淡定:“听闻这豫章郡主乃江南第一美人,我有些好奇罢了。”
“那有什么。”夏禾不以为然:“主子您还是岳州第一美人呢。奴婢觉得您肯定比她貌美。”
陆知晚朝这护主的小丫头眨了下眼:“这话你私下与我多说,我爱听。不过待会儿当着郡主的面,可莫要失礼了。”
夏禾乖巧颔首:“主子放心,奴婢有分寸的。”
陆知晚嗯了声,便由夏禾搀扶着,袅袅婷婷往外殿走去。
外头天色较暗,连着殿内也显得昏沉。
而殿中那抹清丽的淡蓝色身影,犹如晦暗混沌中的一颗明珠,皎洁动人,仙气缭绕,好似将这昏灰色的殿宇都照得盈盈明亮。
陆知晚看着都忍不住眯起了眼——
好强大的女主光环!
听得脚步声,萧宁宁也抬起头,循声看去。
当看到传说中盛宠加身的昭妃时,萧宁宁眼底也掠过一抹惊艳。
“臣女拜见昭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郡主不必多礼,快起吧。”
陆知晚端坐上首,又抬手示意萧宁宁:“郡主请坐。”
萧宁宁道谢,走到一旁入座。
左右宫人很快端上茶水糕点,又退至一旁。
借着喝茶间隙,陆知晚悄悄打量着这位原文女主,雪肤花貌,乌眸朱唇,前凸后翘,气质端庄清雅。
能当大男主文里的正宫,萧宁宁这相貌与气度的确比书里描述的其他妹子优越许多。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原男主应该在进京的路上,而这一路,他会遇到另外两个红颜知己,一个是美艳刁蛮小山匪,另一个是清纯朴素的农家女——
男主先是被美艳女土匪霸王硬上弓,丢了处男的贞操。而后遇险,被农家女悉心照顾,一个雨夜俩人情不自禁擦枪走火。
啧,这原男主还真是艳福不浅……陆知晚都有些嫉妒了。
思绪回笼,她抬了抬眼皮,便见下座的萧宁宁双手捧着茶杯,肉眼可见地局促与不自在。
陆知晚清了清嗓子,咳了声:“郡主莫要紧张,本宫今日召你过来,只是想与你聊聊家常。”
虽是这样说,萧宁宁仍有些惴惴不安。
她与这昭妃素日毫无来往,为何才回京,昭妃就召她入宫?
至于聊家常,她们有何家常好聊的……
难道如母亲所说,昭妃在与贵妃互相较劲,试图拉拢皇亲国戚,好为争夺后位添上助力?可若真是这般,昭妃应当拉拢京中权贵才是,与自己这个才回京城的小郡主有何好亲近的?
萧宁宁如何都想不明白,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陆知晚打定主意要拖住萧宁宁一个下午,于是强行开启社牛模式,与萧宁宁从豫章的风土人情聊到进京一路上的见闻趣事,又从贺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聊到御膳房招牌点心的做法……
七扯八扯,直扯到天边淅淅沥沥落下小雨,陆知晚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原著里,顾容予从歹人手中救回萧宁宁,便是借了下雨天,趁着歹人不备攻其要害,得以脱险。
现下这会儿,顾容予应该将萧兰纯救下来了吧?如果剧情仍照着原来设定发展的话。
“昭妃娘娘?”
轻轻柔柔的声音唤回陆知晚飘忽的思绪。
她定下心神,便见对座下棋的萧宁宁睁着一双温柔杏眸望着她:“娘娘若是累了,这棋我们改日再下。”
“没事,我不累。”
陆知晚朝她笑了下,拿起棋子落了一步。
萧宁宁看着她落子的位置,脸色有一瞬僵硬,不知该直接赢,还是委婉点赢。
斟酌片刻,她还是决定委婉点,默默下了枚白棋,她漫不经心问:“昭妃娘娘是从何时开始下棋?”
“我啊,没多久。”陆知晚道:“是入宫后陛下教我的。”
萧宁宁闻言,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温馨场面,杏眸间满是羡慕:“没想到竟是陛下亲自教授娘娘棋艺,可见陛下待娘娘的爱重。”
看重?陆知晚嘴角轻抽,不禁想起萧景廷教她学棋的开端——
在下围棋前,她只会玩五子棋。有天夜里,萧景廷精神特别好,睡不着就抓着她下棋。发现她不会之后,就摁着她教了大半夜。
后来她下着下着就睡着了,最后怎么回到床上也不记得,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的脸被那狗男人用墨水画成了黑白棋盘。
她照着镜子,看着脸上纵横的黑线,没忍住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哪怕现在想起来,她也忍不住骂一句,那个幼稚的狗男人!
没多久,一局棋结束。
饶是萧宁宁尽量让着陆知晚,她还是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陆知晚却是毫不在乎,看着窗外越发昏暗的天色,心里比了个胜利的耶——
总算熬过这个下午,就算萧宁宁这会儿还想去庆云寺,城门已关,她也去不了。
“豫章郡主,留你陪我坐了一下午,真是难为你了。”陆知晚客气寒暄着:“现下时辰也不早,你回去吧,改日我再约你一同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