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夕把碗往田恬那边推,他微扶镜框侧目,目光轻轻落在对面的喻江,眼底嘲弄明显,面容依旧挂着微笑。
  他虽然未开口,可喻江心跳一顿。
  自称田恬哥哥,还不被反驳,定然不是善茬。
  禁锢于钢筋水泥里的猛兽,只披着人皮坐在田恬身边,表面温和毫无攻击性,时不时出击咬断窥探者的脖子。
  ——野兽。
  脑海中仅剩这个词,喻江指腹按住掐红的掌心,他隐约感觉柳昭夕即将开口,不安更进一步扩大。
  等田恬抽出纸巾吐核,喻江眼睁睁看着柳昭夕嘴角微扬,语气却缓缓压下去。
  “甜甜。”
  “吃颗枣都不行,坏蛋昭昭。”
  柳昭夕未反驳,只将事先挑好放在小碟的蜜枣推到他面前,在人哇一声惊喜中,施施然引爆喻江事先埋下来的炸弹。
  “嗯,我小气,怎么不叫你男友给你买?”
  咔哒。
  田恬拿勺子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望向单手支下巴看他的男生,目光是喻江看不懂的复杂,太难形容了,喻江甚至无法看出那份复杂所代表的背后含义。
  柳昭夕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你在说什么,昭昭?”
  喻江心跳渐渐缓下去,听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好像回到四岁第一次登台演出的那天,旁人呼吸如震天雷鼓。
  那份恐惧绵延了数十年,再次落回喻江身上。就在此刻、眼下。
  柳昭夕伸手,拉回来那盛满蜜枣的小碟,虽然是对田恬说话,可目光始终落在僵了身子的喻江:“甜甜,关于你交男友这件事情……相旬哥知道吗?”
  第15章
  八珍玉食,觥筹交错。
  硕大的宴会厅此刻水泄不通,来宾们异常兴奋,等今晚宴会主角登场。随着开场时间越近,一些带了自家女儿的妇人越紧张。
  柳家少爷的成人礼,象征人接手家族的第一步。虽然没有直说,可她们也知道,这是柳家在为柳昭夕少爷挑选合适的未婚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攀上了高枝,这辈子都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管男女所有适龄人都铆足劲,就盼能被柳家少爷选中。
  可是,八点已过一刻,高台始终未出现熟悉身影。众人低声议论,与此同时,距离宴会厅另一侧的偏楼二楼,一阵呜咽抽泣自床边传来。
  柳家被长辈器重的小辈,静静打量蜷缩在床中央的男生。房间熏香袅袅飘散,吹开床上人如墨的乌发,轻轻散落在雪白枕套,汗水浸湿他白皙透亮的肩,落手触感稍滑。
  “这么小就健忘,以后怎么办呢?”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是来自左边柔软滚烫的吻,柳相旬眯起眼,打量男生因汗水黏在侧颈的发丝。
  “甜甜。”
  男人慢条斯理抽出一张纸巾,轻柔为对方搽拭干净,撑手看了半晌田恬的发丝。
  “黑色太显眼,换个颜色。”
  虽说是商量语气,可态度不容田恬拒绝,柳相旬鼻尖抵住那处,选了一个相近色。
  “就这个吧。”
  自始至终,未从顶峰降落的田恬,被潮水吞噬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他无法反抗。
  能独占柳家半壁江山,柳相旬永远不如他表面儒雅纯良,田恬还记得那天染完发后,对方捏住他下巴。
  “嗯,这个色不错,清晰、敞亮。”
  “真是个宝贝。”
  其他的话,田恬已不大记得,但不知何时这句话却如魔咒刻在心头,成为日日夜夜盘旋的诅咒。
  那天临近宴会尾声,田恬总算被两人放出来,他踉跄穿过长廊,想在后院随便走走散心,不料没注意标识,来到举办宴会的花园。
  正巧赶上结束尾声,天空正燃着烟花,光影成片交替,照亮了田恬呆愣的面容。
  自然也没发现,身后站了两位喝得醉醺醺,出来散心的暴发户。
  其中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开口:“极品啊!你看这个肤色,这个腰……”
  因为过度沉迷美色,导致他面庞浮肿,眼底青黑,借力才能站直身子。可还目不转睛死盯茫然扭头的田恬,手臂伸直想抓住粉色的小朋友。
  他身边人还有些意识,不确定的目光上下打量,即便发色无法对应,可男生如木芙蓉红润的唇,证实了他心中猜测。
  柳家两位少爷,养了个手中宝。
  抱着怕他摔,守着怕他烦,跟眼珠子般疼,就不让他见外人。
  那人恍惚明白了原因。
  他想拉住被美色逼昏了头的同伴,可惜对方早已失去理智,拖着滚圆的身子往前跑,嘴里还说着污言秽语。
  那男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站在原地不动,就在中年男人还剩几步距离,重物破空自暗处而来,精准砸到了老酒鬼的后脑勺,肉山应声倒地。
  “……”
  “脏了。”
  黑暗中,嗓音突兀略带笑意,伴随几声细微的旋律,从走廊尽头慢慢浮现道人影。
  黑衣黑裤,长腿笔直,迈步带着凛凛风声。男人双手插兜,像没看见晕厥在地的肉山,跨过后来到握住栏杆的粉发男生前。
  或许是刚染完发的缘故,男生身上还有无法形容的淡香,漂浮略冷月夜,激得人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