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辞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显然很不买账。赵灵素被他盯得心里一个咯噔,还在猜测他知道了多少,就听他略微俯下身凑近了问道:“那晚,是你吧?”
  赵灵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沉公子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
  赵灵素还要赖账,被沉砚辞打断:“灵素姑娘,我本对这桩亲事无意,那晚在萧府偶遇了你,你说你是萧小姐,砚辞才落得如今局面。”
  “沉公子说得什么胡话,小女子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沉砚辞出身官宦,天资聪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平生从未咄咄逼人,唯独在她身上栽了个跟头,偏偏还怒不得,见她不认账,忍不住又道:“灵素姑娘尽管否认,事实究竟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否则,你可敢摘下这面具一观?”
  赵灵素噎了一下。
  沉砚辞等了许久不见她动作,叹道:“灵素姑娘,你害我不浅。”
  这话说的,赵灵素不乐意了:“沉公子未免有失偏颇。”
  沉砚辞低头看她,面具下的小半张脸莹润光洁如同胎薄玉润的瓷杯,红艳艳的樱桃小嘴里吐出蜜一般香甜的毒汁。
  “其一,那晚我从未说过我就是萧小姐,是你先入为主误会在先;其二,什么叫‘落得如今局面’?萧小姐高门贵女、天真烂漫,你这话也太不尊重人;其叁,是我摁着你的手定亲的吗?何来‘我害你不浅’一说?纵然那晚我不坦荡、我也有错,可我对不起的从来也只有萧小姐,叫她摊上你这么个见色忘义、见异思迁的未婚夫!”
  沉砚辞被她骂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心里窝着一团火,才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是,萧姑娘无辜,他心知肚明,可难道他沉砚辞就是罪有应得了?
  二十年来克己守礼,才当得长安城人人称赞的端方君子,遇见她一面,就成了她口中“见色忘义、见异思迁”的小人。
  那夜他不过是迷了路,撞见了她,真如戏文里说得一般,撞见他“五百年前的风流业冤”,一见仙娥误终生,再也没睡个囫囵觉,日日想着娶她进门、共度此生,却不料,仙娥另有其人也就罢了,偏还是他未来的“弟妹”!
  闻着她身上兰草玉脂般的袭人香气,沉砚辞口中泛苦——他招谁惹谁了?
  赵灵素偷眼瞄他,她说得理直气壮,心里还是虚的,好在沉砚辞是个伪小人、真君子,受了她的指责也只是眼中微微露出些酸楚,面上仍维持住了体面。
  “灵素姑娘,我……我与景珩兄弟相称,你们若成眷属,你便是我的弟妹,砚辞……自然能断了这几丝妄念。那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用忧心。”
  沉砚辞把话挑明了,心里又是难受、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他一面暗唾自己龌龊,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脸色,见她听到这话立即露出一丝喜意,心下顿时一沉。
  这时,赵灵素袖中倏忽掉出一样小物,是那根签。沉砚辞低头一看,弯下腰准备替她捡起来,赵灵素不欲再与他多做纠缠,迈了一小步将将踩住那木签,绣暗金丝线的裙摆拂过他筋络细密的手背,沉砚辞动作一顿,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即收回手。
  赵灵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挂念起萧景澜,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道:“沉公子,萧小姐天真可爱,又对你情根深种,你们既然已经定亲,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倒不如珍惜眼前人。当然,须知婚姻大事对此间女子何其重要,若是你并无此意,也必得……”
  “不用你假好心!”
  赵灵素的话被一道尖利嗓音打断,二人扭头一看,都吃了一惊,只见萧景澜如同一根点着火的炮仗一般从墙拐角处冲了过来,满脸怒火,瞪着赵灵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我还道怎么回事,原来你们两个早就认识,把我们兄妹当猴耍!赵灵素,我哥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背着他勾叁搭四,亏得我喊你一声姐姐!你把人耍得团团转,还敢装模作样地立牌坊,手段真是不少,不愧是长乐坊的妓女,果真下贱极了!”
  赵灵素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心砰砰跳得飞快,嘴唇都泛了白。她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庆幸自己还有张面具,可以遮住此时难堪到极点的脸色,仿佛是她脆弱自尊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沉砚辞回过神来,眉头紧锁,长臂一伸将旁边摇摇欲坠的少女挡在后面,肃容道:“萧姑娘,在下不知你听了多少,但你必然是误会了,此事并非……”
  “沉公子!”萧景澜瞪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眼眶通红,道:“你也不必再多言,眼见为实,我不需再知道更多了,误了吉时原是天意,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废!你们一对、一对……”
  她骂不出更脏的词儿来,恨恨剜了二人一眼,拂着泪飞快地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
  稍微理了理思路,还是快刀斩乱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