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一步一步,朝着更高处跋涉的时候,谢盟的日子其实越发不好过起来。
  他依旧没有编制——但他也不在乎,他按照自己的路数教学生,教学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权威,不管是老师、校长还是家长,只要他们做的不对,就应该反抗。
  而他自己也一如既往,他觉得与教学无关的任务,就不做;他觉得一些面子工作无聊,就不配合。久而久之,学校和家长对他的不满就多了起来。
  加之他和蓝一洄的事,还是渐渐被人知道了。有次李梦川照例去找他,路过教师宿舍水房时,看到几个青少年在里面嘀嘀咕咕,不时爆发出大笑。他好像听到了“谢盟”两个字,于是凑近打听,有个人一眼看到他,抛出一件蓝衬衫丢给他,说,又找你那“二椅子”老师来啦?你跟他搞啥?师生play吗?
  李梦川颤抖着捡起了衬衫。衬衫被弄脏了,可上面还有谢盟平时洗衣液的味道。出于一些隐秘的情愫,他没有把衬衫还给谢盟,而是带回了学校,重新洗干净——用的清水,因为他担心用了自己的洗衣液后,会盖掉原本洗衣液的味道。
  之后晒干,整整齐齐叠在枕头下面。陪苦闷压抑的高中生,度过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排榜如人生。每当我觉得最近还比较轻松,可以喘口气的时候,诶,咣当就来个万字榜。
  本周四更,周万哈,我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故事结了
  第66章
  16.
  再之后,就是高三,更加痛苦的、惴惴不安的、前途未卜的高三。
  蓝一洄来得少了,不过也无所谓,这时候的李梦川已经不需要蓝一洄再来给自己辅导功课。他回去见谢盟的次数也少了,他说自己必须很用力、很用力地阻止自己回去见他,因为怕某些情愫生长得太快,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冲破土壤,让他分心,毁掉谢盟两年多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
  只是有次见面,谢盟问他打算报考哪里,李梦川说,就考你们学校吧。谢盟神情复杂,不知是想鼓励还是想劝他稳一点,憋了很久才伸出大拇指,说,牛逼。
  李梦川哭笑不得。
  “为什么报我们学校呢?”谢盟说,“我们学校综合来说录取分数并不低,但你想学的专业,我们学校又算不上最好。”
  李梦川思来想去,选了一个他觉得最稳妥的回答,“我给你当师弟,不好吗?”
  ——那是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求得的,离他更近一点、不会被拒绝的身份。
  谢盟笑了,说,行。
  李梦川想了想又说,“要不,我大学毕业,也回来当老师,跟你当同事,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次谢盟看了他很久,尔后慢慢道:“小川,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很高兴很骄傲,但从我私心的角度出发,我希望你能走出去,飞得越高越好。外面的世界有很大,你不必勉强自己。”
  又过了几个月,在距离高考不到一百天的三月,李梦川终于又得空放假,回到老家县城找谢盟,却意外得知谢盟前一天上完课就走了,好像急着买票回京城去了,没人知道他突然回去是要干什么。
  ——我一听便知,按照时间来推算,该是蓝一洄让他一起出国,他却还要多干两年,于是蓝一洄跟他大吵一架提分手那段日子。
  他该是回去挽留蓝一洄了。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联系不上谢盟,李梦川焦灼得起了一嘴泡。于是在该返校的周日下午,他自作主张地跟高中班主任多请了一天假,就在初中母校等谢盟。他说他当时就决定了,如果一天后谢盟还不回来,他就买一张去京城的车票,去找他。
  万幸的是,谢盟只拖了一天就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李梦川揪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却也不是完全放下,谢盟没有回宿舍,晚上八点半,李梦川听人说,谢老师在学校后门的河边发呆,于是他便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暮春微冷,月光很亮,河水在月色之下平静地流淌,波澜微起。而谢盟双手一抄背在脑后,也不嫌冷,就那么直直地躺在地上。手机胡乱丢在一边,音量旁若无人地开到最大,一个男的声嘶力竭地唱着什么,李梦川听了半天,只听清楚一句:
  ——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歌我知道,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也曾在心里默默地哼唱: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但那时的李梦川并没有听过那首歌,他说很久之后,当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手机,也和他那些大学的同学一样,学会搜歌之后,才靠着那一星半点儿的记忆找到了他听到的那几句歌词:
  妈妈,我居然爱上了他/像歌唱一样爱上了他
  妈妈,当你回首一切/这个世界会好吗
  于是他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谢盟在单曲循环声嘶力竭的歌声中,捂住了眼睛。
  他笨拙地走到谢盟身边,坐下。察觉到有人靠近,谢盟警惕地抹了把眼,嘟囔了句什么从地上爬起来。李梦川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词穷之下,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了谢盟。
  谢盟接过来,慢慢剥开纸把糖塞进嘴里,还跟他说谢谢。李梦川说,就在那一刻,他的直觉突然无比强烈地迸发出来,那就是蓝一洄和谢盟,他们两个人,结束了。而与此同时,那个强自按捺了两年多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破土而出,他说,盟哥,没事,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