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一洄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但当李梦川把整整一架b52轰炸机鸡尾酒推到他面前时,看着他那破釜沉舟的表情,他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他看看李梦川看看酒,说,喝完就让我见谢盟?
  言罢不再多问,端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杯一饮而尽。李梦川呢,则也从靠近自己这端抄起一杯一饮而尽。他们一人一杯下得极快,一组六杯,眨个眼的功夫就没了。
  李梦川还不满足,马上又调了第二组:再来。
  蓝一洄定定地看着他:你真的很幼稚。
  但说归说,两人赌气似的,也不说话,就咣咣下酒,等到李梦川调到第三组时,dj小哥看不下去了,生怕出什么事,赶紧躲出来给谢盟打电话。
  我清晰地看到谢盟的太阳穴一鼓一鼓。“胡闹!”他一甩手,推门就冲了进去。
  21.
  等我们夺门而入时,那俩人第四组酒也已经拼完了。
  酒杯和酒架散落在桌上。李梦川本不太能喝酒,而蓝一洄则前几天刚因为喝酒进完医院,此时此刻,两人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仍旧红着眼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认输。
  谢盟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桌边,开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而蓝一洄,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谢盟,还是因为酒精麻痹了大脑,他怔怔地看了谢盟好一会儿,才突兀地唤了声:阿盟。
  两个字方出口,眼泪就从眼角一连串地滚落了出来。
  谢盟与他四目相对:一洄,好久不见啦。
  蓝一洄腾地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要跟谢盟拥抱,他瘪着嘴,像哭又像苦笑,嘴里颠三倒四不知说些什么。谢盟耐心听了一会儿,打断了他,说,“你想去那边聊聊吗?”
  他头一偏,示意了一下酒吧门口的台阶。
  蓝一洄说好,抓着谢盟的手跟着他往门口走去,这下李梦川不干了,站起来要阻拦,被我一把揪住。
  我扶着他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生怕他冲动。这傻小子,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强捕的蝴蝶并不真正属于他,只有学会信任和松手,爱情才会真正属于他。
  今晚夜光甚好,清清亮亮地铺洒在台阶上并排坐着的两人肩头。谢盟和蓝一洄,他们就像是蓝一洄曾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一样,肩膀挨着肩膀,只是这一次谢盟显然更用力,他伸手揽住蓝一洄肩头,撑着他,避免他因醉的太厉害一头栽下去。
  蓝一洄问:你腿怎么了?
  谢盟淡淡道:受了点伤,不太利索。
  蓝一洄沉默了好一会儿,哽咽道:对不起。
  他像是想把心肝剖出来似的,急切地、颠三倒四地陈述着这些年的生活。讲他的失落与不舍,后悔与怀念。而谢盟只是一遍一遍地温和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爱的时候是真爱,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是真的撑不下去。
  “……不对,我今天来第一件事是要先跟你道歉,阿盟,对不起。那年你决定再多留两年,我不该那么说你。其实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不够好,我没有那个本事去助你完成你的梦想,我也坚持不下去异地恋了,却把责任都推在你头上,说你是虚荣和傻逼的英雄主义。”蓝一洄抖抖索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可是我现在可以了——这些年来每次想到当初说过的话,做的事,我其实都很难过,我也没法原谅自己——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找你,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要给你建一所学校……”
  谢盟拍着他的背的手一顿,“一洄,都过去啦。”
  “我已经不做老师了,现在在这里当老板。一洄,你也不要为以前那些事而耿耿于怀。”
  蓝一洄泣不成声。
  沉默中,店里的投影电视里,突然传出喝彩与掌声的呼啸。
  不用问,也知道是最近那档爆火的音综节目,今天是总决赛。但此时此刻这店里店外的,没有谁有心情去关注这档比赛。谢盟抚着蓝一洄的背,低声细气地安慰他,我紧紧揪着李梦川的胳膊,防止他冲上去一脚踹倒蓝一洄,而躲在店里的dj小哥则缩头缩脑的,搞不清楚外面这情形是什么情况。
  而就在节目嘈杂的背景音中,我听见了主持人采访冠军的对话——确切地说,应该是我们都听到了。
  ——“对,我们一路走来都不容易,摇滚嘛,一直都在地下。在追梦的路上很多人都倒下了,退缩了,转行了。但不是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是真的有梦想了不起,而是说,那些中途散去的朋友们,他们用他们的经验、热血和热泪把我们又往前送了一步。”
  “我们解散又重组很多次,我还记得在我们第四次解散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吃饭想买瓶啤酒,一摸手机微信钱包里还剩两块,就真的……顿时觉得要不找个班上算了。是一个朋友给我买了一瓶,说哥们唱得不错,再坚持一次,下一次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放弃。后来我每次觉得再也扛不动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次,不行拉倒,就这样又坚持了好多好多次,直到今天。”
  “所以,今天走到这个舞台,并不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有毅力,而是更幸运而已。我想说……老谢,你今天听到我了吗?老谢,谢谢你,哥们儿你是真rock!”
  谢盟的身体明显一僵,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半转回头来,可惜从他那个角度看不到店里的投影屏幕——一切就像是个隐喻一样,他看不到那舞台的绚烂、那掌声欢呼也与他无关,但却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某个夜晚,某个瞬间,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在意到的善意和啤酒,最终在若干年后的这个夜晚,宿命般地再次击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