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说,“那俩施工大坑迟迟填不起来呢,老板说得好听,那一片以后肯定会发展很好,但我不可能把自己刚毕业的职业发展押在一个没建设好的破园区。我不会去了。”
  春和问,那你想去哪呢?
  米兰说,当京漂。
  春和说,“如果留在南京,至少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如果去当京漂,那我们俩都要人生地不熟地重新开始,米兰,那你有没有想过,50%的确定率,可是要比0%的确定率要高很多,容易很多的。”
  米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自己宁走0%的那条又有风险、又艰难的路,也绝不将就。潜台词就是,如果春和不跟她一起走,那他们就只有一个结局:分手。
  春和告诉我这件事,是在一个初冬的傍晚。学校里草木方枯,但天气还不算太冷。我俩在学校湖边的小斜坡上,我坐着,他躺着,手一背枕在脑后。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食堂方向走,夕阳斜斜托在湖面上,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水里。
  我问:“那你怎么办?”
  春和不说话,于是我也就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那天他没去广播站,主播另有他人。读了什么投稿我不记得了,最后朗读声散去,歌声飘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
  眼望四季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但愿永远这样好
  他说,“那你呢?景明。你有什么打算?”
  我从没告诉过他,其实大三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去京漂了。我出不了国,回老家也没有什么家业要继承,我也没法留在坦然地留在南京,做一个常伴左右的朋友去见证他跟米兰每一步的幸福。离开他,离开南京,是我为数不多顺应自我的选择,是我苦苦挣扎许久才做出的放弃的决定,是我真的真的想要忘记他的一场自救。
  我说,“我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又过了很久,春和长叹一声,说,“景明,长大好烦恼啊。”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渡短些,下章回归现在的时间线了嗷~
  我始终觉得,人年少或年轻时太一帆风顺未见是件好事,年轻时经一经事,面对挫折也就慢慢波澜不惊了。苏老师后来不就成长了嘛(欣慰地点点头)
  第100章 100章
  16.
  不管什么时候,首都国际机场永远喧嚣热闹,人来人往。晚上八点,我在接站口等得腿都算了,左右腿来回倒腾着站,好不容易才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推着几乎跟人一样高的行李箱,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来接米兰是我主动请缨的。春和很纠结,他还是不能释怀,不知该如何回复米兰,于是我说我去吧,毕竟当年米兰也没少帮我,就是作为朋友,我也该去接她一程。
  米兰显然想见的不是我。当她走到出口,看到接站的人是我时,方还神采奕奕的双眸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春和呢?”
  “他上班呢,不好请假。”我接过箱子,引着她往地下车库走,“他现在上夜班,下班都12点以后了。”
  “买车了啊?”米兰没话找话。车是借赵非凡的,后备箱弹开,我把箱子塞进去,“没,借同事的。今晚你住哪儿?”
  米兰报了酒店的名字,是家蛮贵的四星级酒店。我知道她这些年混得很好,在国外又拿了学位,入职了著名的拍卖公司,干了几年,又凭借着耀眼的简历杀回来,听说新公司给她的title和薪水比在国外还高。
  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成功,她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拼命三娘。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总算能跑起来了,米兰摇下半个车窗。浓密的长发在初夏的夜风中微微向后飘扬,她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天。
  “你家怎么样了?现在。”
  “还行。至少我借的那些钱都已经还完了。人平平安安的就行了,别的不要太奢求。”
  米兰转过脸看我,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我真的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苏景明,你真的成熟了。”
  “是嘛!”我也笑了笑。
  成熟的代价是什么呢?我一点都不想回忆。大学毕业的第四年,我终于还清了所有自己借的钱和助学贷款,不用再过那种工资一到手就十块十块计划着过日子的生活了,终于可以搬出群租房,不用再排队上厕所。我的父亲,快六十岁的人了,重新拾起几十年没戴的安全帽,远赴非洲,干起了自己创业前的老本行——在那边施工单位里当一个小小的技术管理,而我的母亲则在当了几十年富太太后,重新开始工作——卖保险。
  这还是依靠他们经商多年攒下的人脉,靠人情介绍的工作。毕竟当年为了补窟窿还借了朋友不少钱,我问还欠多少钱,他们说,这些钱不用你还,你照应好自己就行。
  父亲每两年才能回来一次,往往是在年中,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很多年没一起过年了。
  今晚不堵车,车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门口。米兰解开安全带,却不下车,犹豫再三才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春和……他还在怪我吗?”
  17.
  毕业后,我们仨前后脚来当了京漂。
  既然是漂,总是要苦一阵子的。这点放眼全国各有特色——南方是握手楼,南京是群租房,京城是地下室。不过好在我们赶上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尾巴尖儿,各类人才流通很快,我们学校找工作也还算有优势,于是我入职新北传媒,而春和兜兜转转,去了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