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焱和药材堂的绿石本就是偶然遇到桑榆,他们三人结伴同行了不过半刻钟,雾气便越来越浓,浓得叫人睁不开眼。
  石焱稍微眯了眯眼的功夫,再睁开眼皮时,面前又变成了空无一人。
  绿石也是如此。
  那浓厚得散不开的大雾,像是要将他们隔绝一般。
  ……
  观战台上也是议论纷纷。
  “奇怪,后山怎么有这么浓的雾啊?”
  “今夜星空明朗,看着不像是有风。而且雾气不都是早晨起来时才有这么浓厚的吗?”
  “看着有些不对啊这情况……或许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雾妖?据说它们整日穿行在雾气浓厚的森林里,每到夜里就包围落单的行人,专门吃人脑袋。这群家伙来无影去无踪,雾气就是它们的实体,一旦行人被卷入浓厚的迷雾中,进去就出不来了……”
  “讲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大晚上的多渗人啊!”
  “我知道你说的这种大妖,它们的确很厉害。但是它们不会出现在这里,后山这么多年来,都是些小妖,就算是遇到了也都是给弟子来练手的,犯不着弄得这么吓人吧。”
  “……”
  听罢,朝恒玉侧眼看了看一边的舟奉墨。
  看他紧皱眉头,似乎还在和晚晚交流着什么。再看看云镜里的晚晚,朝恒玉担忧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他本以为寻晚晚会顺着舟奉墨说的,一直往一个方向前行。可要是那样的话,她十分容易被人察觉有人在引导她。如今看她故意跌跌撞撞走了不少弯路,他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不由得放下。
  应该没有人会察觉吧。
  忽然间,只听得猛地一响!
  夜空里又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
  “又有人拉信号弹了啊。”
  “这都是第六个、唉、又来俩,这都八个人了。我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就都退出了呢?”
  “你看你看!这回拉信号弹的好像是石焱!连他都放弃了?”
  “不是吧不是吧,透过云镜啥也看不清啊!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
  雾气浓得诡异非常。
  石焱出来时,浑身都是伤口。
  整个人衣服上划了不知道多少口子,看着渗人非常。
  在后山入口守着弟子都于心不忍,“石师兄,快点回去歇着吧。你这伤口看着太深了,得立刻包扎起来!”
  “不,我现在不去。”石焱一把推给他,可力气微弱得很。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着。嘴角、眼角、手臂上,能看得见的地方全是淤青和血迹,脖子上更是莫名其妙黑了好大一块。细细看去,居然是像有两个血盆大口的牙印被印在上面!
  他垂着脑袋,顶着一脸的伤口往前走,旁边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可是烙印堂主的关门弟子,在浮屠山排的上名号的人。
  以他的修为和能力,何时这么狼狈过?周遭人叽叽喳喳个不停,石焱却是不管不顾,调整呼吸之后,抬起眼眸怒气冲冲走到舟奉墨面前。
  一把勒起他的衣领!
  “这后山的场地是你布置的?”
  “你怎么和师叔说话的!”舟奉墨正忙着告诉寻晚晚北边是哪边,忽然被打断了,他火气立刻就上来了!但一看到是石焱,他的目光又弱了三分,到了嘴边的谩骂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石焱是个刺头。
  他可不比桑榆和寻晚晚。教训了桑榆就教训了,骂了寻晚晚就骂了,都翻不出什么水花。
  但是这个炼石堂大弟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舟奉墨不着痕迹地撇了撇一旁的烙印,看他半点没有要出来管教弟子的样子,他把话彻底烂在肚子里了。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朝恒玉一把按住石焱要用力的手,劝道,“你即便是在后山里遇到了什么打不过的妖怪,也不能将这事怪罪到你舟师叔头上。比试就是这样,有输有赢有胜有负,男儿顶天立地,难道你输不起?”
  果然,朝恒玉一席话让全场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视。
  石焱哪里是忍得住脾气的人!
  他真是受不了朝恒玉这样先入为主的推断,“朝掌门,弟子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问问,这里妖兽的布置安排,都是您授意舟师叔做的吗?”
  他的手仍旧紧紧擒着舟奉墨的衣领不放。若是别人,石焱不会不给面子。但是舟奉墨此人总是仗着朝恒玉的名头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拿了不少好东西不说,还全然没有感恩之心,还时常点评他们炼石堂的器物这不好那不好。
  他自己没有什么修为,只是仗着个掌门师弟的名头,也在浮屠山混的如鱼得水。石焱本就不想和没有实力的人多掺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舟奉墨这次实在是蹬鼻子上脸了!那么多人进了后山,可都是躺着出来的!
  “是我授意的。所以你现在是要怪我,害得你颜面尽失,害得你打不过跑出来了?”朝恒玉眯了眯眼,声音不自觉太高了些。
  他笃定了石焱肯定是因为失了面子生气,于是他拿起了对桑榆的做派,道,“就为了这个要出手打人,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小气得多啊。”
  朝恒玉本来不想这么说,他看了看烙印,想着还是给师叔个面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想的都是桑榆和石焱有说有笑的场面,说话不自觉带了些狠毒,甚至话说完了他自己才意识到好像有些过头。
  “既然是掌门授意,那掌门可否告知,为何要在后山放置雾妖?”石焱的声音很大,因为太过气愤,他额头上刚止住的血迹这会儿又不停地流。
  他烦躁地扯了块衣袖布料按着脑袋,满是愤怒,“掌门,雾妖一旦成型,非金丹期修为的修士都避而远之。况且,您如今放在后山的,是雾气浓度厚到不知几何的妖怪,没人知道它成型了多少年!”
  “掌门,不说我,我就想问问,您自己能……”单挑他吗?
  “石焱。”烙印适时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受了伤,就少说话。回去养病。”
  “堂主,我不能不说。”被自家师尊打断,他的脾气是彻底上来了,“如今我是能站在这里说!可是其他的拉信号弹的师弟师妹们呢?他们现在生是死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他们明明已经放弃比赛了,可是负责救援的师兄弟和柳堂主都没把人找回来。您说他们能去哪儿!”
  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可都是各个仙堂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如果他们都在这里出了事,对浮屠山而言无疑是巨大损失。朝恒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赶紧看了一眼舟奉墨,可舟奉墨却示意他看看云镜。
  云镜里?晚晚!
  糟糕!
  刚刚是舟奉墨一直在引导晚晚走路的方向,所以她一直没有遇到雾妖。如今他们的传声被石焱打断,晚晚不会……?!
  “既然是比赛,免不了有弟子出现意外。”朝恒玉用意外二字将此事轻描淡写揭过去,却没看到后面仙堂的堂主都齐齐投来不适的目光。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高看你们的水平了。”朝恒玉仍旧轻描淡写,仿佛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吩咐道身边人道,“好好照顾受伤的弟子。另外,这场比试就到这里,让剩余的人放信号标明位置,找人去接他们弹出来。”
  朝恒玉的命令被传声筒传到了整个后山。
  寻晚晚当即就放了信号。
  桑榆虽然疑惑,可是她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她拿出人手一份的锦囊,仔细搜索一番,却没有在里面翻找到信号弹和定位镯。
  或者说,舟奉墨没有给她的锦囊袋里放这些东西。
  她没有退出的选择。
  桑榆更不解了。
  冷风忽然袭来,她忽然从身后感知到一阵浓烈的杀气。
  她的思绪短暂停顿,脑海里疯狂涌现出曾经在藏风岛的画面,而后她的眼神逐渐凌厉,周身气势不由得一变。
  这气息她太熟悉了——
  大妖来了。
  雾气浓得要化不开了。
  眼前所有的景象都被白雾遮蔽,白茫茫之中,桑榆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
  道道雾气慢慢幻化成条状,一圈圈将她围绕。桑榆的手动了动,那雾气却忽然像是有了力道,狠狠地将她禁锢住,片刻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抬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只剩下一片茫茫景象,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地,她都产生了恍惚。
  奇怪。
  那种被吞吃鱼腹的感觉又回来了。
  由心底而生的厌恶感再次在胃里翻涌,桑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
  “所有人都出来了吗?”朝恒玉在云镜外清点人数。
  他向来怕和其他仙堂闹矛盾,要是这些人的得意弟子出了事,指不定这些师姐师兄要怎么和他扯皮。
  如今桑榆眼看着是不太好使唤了,朝恒玉更是不想在这个关头招惹这些人。
  他才不想亲自和他们争论。
  没意思。
  “都出来了!除了寻晚晚和桑榆。”一名弟子回答。
  “晚晚?舟奉墨不是亲自去接晚晚了吗?她怎么还没出来!”朝恒玉抬眼看向云镜,里面早已一片雾气,根本看不清什么。
  山林中,舟奉墨早就找到了人。他和寻晚晚用心讯传消息,效率惊人。几乎是她发射信号弹的那一刻,人就已经瞬间被舟奉墨定位了。但是找到人以后,他却没有带人出山,而是反方向越走越深。
  寻晚晚看着周围陌生无比的环境,心里越发害怕,“喂,你是不是走错了?这路不太对啊!”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条。
  “你不想找到定魂玉了?”舟奉墨烦闷道,“拿了玉再出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人。”
  寻晚晚秀眉一蹙,心里顿时不爽快。
  都这时候了,哪里还想的到这些。
  哪怕她没遇上雾妖,她也察觉到了这林子里有些不对劲。现在舟奉墨还一个劲地让她往林子深处走,他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她不想再找什么玉了!
  寻晚晚心中拿定想法,嘴上假装答应舟奉墨。但总是左顾右盼不断地寻找时机,想要偷偷溜出去。
  “有东西来了!跟我躲起来!!”舟奉墨躲到一边的树林里,寻晚晚却不动。她转过身想要趁机离开他身边。然而后边的雾气浓厚得近乎要化为实质!寻晚晚刚想逃跑,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傻站着干什么!”舟奉墨将她拉入林子后面。
  寻晚晚却半天都不敢支声。
  那种由心底而生的恐惧感还没有散去。诡异的压迫感迎面袭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前方。
  舟奉墨却像是见怪不怪,他抬头瞧前面看去,终于发现了——
  那团浓雾里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