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结束后,许笙笙看了许多外地的大学,想要逃离c市这个对于她来说的是非之地。
  屋里的灯昏黄,甚至有两个灯泡已经不再发亮,坏掉了却也一直没换。
  “笙儿,在看大学?”王淑梅端着一碗小番茄坐到了她身边,看着许笙笙拿着手机浏览页面。
  那人听到这话后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换了一副表情,笑着点了点头:“嗯,考试发挥不错,现在看的这几个大学,我应该有把握。”
  她抬起手机给王淑梅看,上面的大学分数都不低,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在c市。
  王淑梅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瞬间觉得她长大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离开这个家庭,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了。
  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中的湿气也越来越重,她偏过身子抹了抹泪,控制着自己已经快要宣泄出来的感情回道:“嗯,笙儿这么聪明,什么大学不是任咱们挑。”
  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声的落着泪。
  许笙笙被吓了一跳,她赶忙放下手机,握住王淑梅的肩膀:“妈,怎么哭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她面前落泪,不管是被喝醉的许爱民打骂,还是因为一顿饭不顺心而把她仍在门外过一夜,她都没有哭过。
  她的妈妈很坚强。
  比她坚强太多了。
  “笙儿,我放心不下你。”王淑梅沧桑的脸上带着泪痕,那泪痕在犹如地面龟裂的脸上尤为明显,眼角的皱纹也全部都因为面部的痛苦而褶皱着,一张一合的嘴巴上也都起了皮,就连那只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甲里都带些泥泞。
  “没有你,妈要怎么活……”
  击中胸腔的悲痛哭声,让许笙笙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眼前这个把她当成救命稻草的女人。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母亲从自己的未来中剔除掉过,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够让母亲也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离开这些一直在吸着她的血,还要对她拳脚相向的人。
  许笙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头抚着王淑梅的后背,希望能让她稳定下来。
  外面的院子突然生出了一些吵闹声。
  王淑梅抬起头,向窗外望去,才发现是许爱民回来了。
  她认命一般的叹了口气,双肩早就被生活压垮,让她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跪着过完余生,不再祈求任何光亮。
  ……可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笙儿,妈妈不想让你离开c市。”
  撂下这句话后,王淑梅就擦了擦眼角的泪,赶忙跑出去,把喝醉酒的许爱民扛着回了屋里。
  “梅子,许爱民喝醉了,赶紧把他弄回去,多丢人。”
  “从德子家里喝了点破酒就开始吹牛逼,说自己打牌赢了多少钱,最后不还是都输了吗。”
  “快别说了,今天德子劝他不还被他打了?以后喝酒啊,别叫他了,酒品太差了!”
  村里把他送回家的年轻男人议论着面前已经喝得烂醉的许爱民,有人还趁机在王淑梅和他往屋里走的时候踹了一脚。
  大概是真的喝得太多了,许爱民没有任何动作,任由王淑梅带着他走,连骂那人的力气都没有。
  等到了客厅后,王淑梅给他擦了擦脸,想着今天喝得比往常都要多,应该不会耍酒疯了,就把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吧。
  又收拾了一下院子,王淑梅洗了洗手,准备回屋睡觉。
  路过客厅时,许爱民呓语了几声,砸吧了几下嘴,转身就又睡着了。
  王淑梅松了口气,把客厅的灯关上,终于结束了一天。
  静谧的夜空下,有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老鼠又出来找吃的了。
  许笙笙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母亲崩溃哭泣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脆弱,甚至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说出了不想让她走这句话。
  她还记得小时候许爱民回来后,母亲把她锁在屋里,然后自己被打的浑身淤青,却还一直安慰着掉了眼泪的她。
  她还记得在自己说想要继续上学后,许爱民扇了她一巴掌,让她出去上班,而母亲却一直鼓励着她,说她又乖又聪明,肯定能考一个好高中。
  她还记得弟弟出生之后,母亲也没有冷落她。
  她记得在她被学校里的人骂是土包子、臭穷鬼,被在厕所打到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是母亲
  来了学校,为她在班主任面前赔笑,说着一些讨好的话,才没有被对面的人倒打一耙。
  虽然后来他们还是一直在打她,骚扰她。
  但是她的妈妈,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即使早就深陷沼泽,却从来不让自己堕落,把自己也变成那种人,而是仿佛阳光一般,不能被任何事物污染。
  在上大学之前,许笙笙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