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巡视完边塞的伊菲森,领头进入议事厅里。
  外面的风雪越刮越大,呼啸怒吼的冰霜彷彿要撕裂大地,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冻得皮肤又麻又冷。
  维雅纳虽然是座落在雪纺岭的大城,如此天险让它在地理位置上处于易守难攻的优势,气候又寒冷,不过,维雅纳不是没有外患。
  当黑森帝国将这里纳入版图前,除了维雅纳,还有大大小小的城邦十来个,各自为政,而维雅纳是当中最大的城,也因此千年以来,它经常是北方的共主。但就大致上,各个城邦网内互打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当然,也有联合抵御外侮的时候。
  所以也就是说,一但搞定了维雅纳,就可以等于是搞定了北方所有领主和城主,稳坐北方的江山。
  而一百多年前黑森帝国瓦解后,北方又恢復原先的政治模式,加上妖界大乱,从帝国衰败、崩解,到现在,又有外界入侵的敌人,导致这近两百年的时间,进入有史以来最晦暗的时代,大小战役不断,生灵涂碳,民不聊生。
  话说当年高阳大帝之所以能够把北方这些城邦尽数收服,不是强攻,也没有各个击破,而是替他们解决了外患——地龙。
  地龙是住在地下的一种生物,身长数十尺,粗如神木,体表覆盖着一层层褐色或黑灰色鳞片,鳞片下是厚如皮革的皮膜,上百隻带鉤爪的脚,在鑽地时会收进鳞片里,有的甚至还有翅膀,头又扁又尖,张开的圆形大嘴满是一圈圈锐利的牙齿,可以一口吞下一头大象。
  而且听力极好,百里之外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地龙性情兇猛,但凡有血有肉的生灵都是它们的盘中餐,鑽地时可以悄声无息,也可以震地百里,速度猛快如奔驰的猎豹,既不怕冷也不怕水,只要有地,就能存活,而且?雄同体,可以自行生殖。
  地龙本来不是妖界的生灵,是一千多年前与人类大战时,一个术士创造出来当作战争武器的怪物,后来术士死后,没人可以操控这可怕的怪物,于是战争结束后乾脆把它扔到妖界,任其自生自灭,可后来便越生越多,具目前统计,共有九隻。
  可这样天杀的生物还是有弱点的,毕竟长时间待在地里,视力大幅退化,只剩下头两边各一个白色如苹果般大的眼睛。
  而且,怕极了热和亮光,特别是火。
  这对地龙来说,自豪善于使火的黑森狼族,根本就是剋死他们的大天敌!
  不过,此次巡视不只是为了计画如何除掉讨厌的地龙,怎么样剷除盘距在维雅纳近两百年的老臣势力,才是他伊菲森的心头大患。
  现场饭局除了清晏、锦辉、公主和北辰、令风影、森之隐、子夜、欧泊、暮云、拓帕,还有几位重臣,以及维雅纳百年老臣——萨拉利侯爵。
  说起这个萨拉利,可不是等间之辈。
  他是个普通的妖精没错,儿时因为战乱被院长好心收养,因此最小跟随魔法师在格拉朗修道所学习法术,读书识字。
  而赫赫有名格拉朗修道所,数百年来培育出不少有名的魔法师、术士、神官、领袖,甚至还有人界的人类慕名跨界来求学。
  因此,萨拉利可以说是离天、稀声、松擎,以及他们老师的元老级学长前辈。
  萨拉利毕业后便离开修道所闯荡江湖,当时妖界的大国之一黑森王国崩解,天下大乱,乱世造英雄,也造梟雄,由于在永夜碑率领民兵击退巨人军团,这幸运险胜的一役,被维雅纳当时的城主赏识,开啟了他踏入仕途的第一步。
  而萨拉利也运用自己的学识、法术,以及社交手腕,结交不少王公大臣、奇人名士,这当中包括当时的五王子。
  后来城主病死后,维雅纳便爆发夺位之乱,萨拉利在这场腥风血雨的宫斗中,帮助五王子翻盘逆转,成功干掉其他王子公主登基,押对了宝,从此身居高位,攀上政治巔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还娶了城主的嫡女。
  凭着强硬的后台、自身的实力、广结的社交圈、八面玲瓏的手段,萨拉利不但在文官和武官的最高官阶都有头衔和实权,其人脉遍佈大半朝野,甚至连其他城邦都有不少交好的名士和贵族。
  城主死后,萨拉利为他的儿子摄政,而也在其成年时将政权交还。后来年轻的城主战死,他又扶持妻子弟弟的儿子上台,也就是玉玲瓏的父亲。
  所以就连身份尊贵的玉玲瓏,还得叫他一声叔父。
  灵活、现实、谨慎、适时高调或低调,何时该低头何时该下狠手,既当好人也当坏人,能够游走黑白灰三带享受荣华富贵近两百年,这是他萨拉利巨大的才华和本事。
  而当初在谋划如何和维雅纳里应外合时,除了与玉玲瓏联系,自然也少不了套萨拉利,森之隐与其几翻极机密的斡旋后,这向来懂审时度势的傢伙就被狼群收买了,提供了不少情报。也因此在剿灭问天和其馀党这事上,他也居功有份。
  但说实在的,身为当权者,加上他过去的经验,他实在不相信这狡滑的老妖精,不会多方押宝加通吃,搞不好他这里的讯息他也同时传给问天,也就是就算他已经灰飞烟灭了,离天也早就掌握了一些资讯。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骑墙派的墙头草,永远不是个好东西。
  「老臣敬狼王一杯。」银色鬍子垂胸的萨拉利,接过侍者倒了七分满的酒杯,率先起身举起酒杯恭敬地道。
  其他人见了,也赶紧端起酒杯起身道:「我等恭敬狼王。」
  伊菲森礼貌的笑了笑,端起酒杯道向眾人道:「各位辛苦了,餐桌上大家轻松点,不用太拘束。」
  「王上此次特别过来巡察,老臣代表边塞的将士和百姓,竭诚欢迎,铭感五内。」
  「这是本王该做的,侯爵客气了。话说如何尽快将地龙剷除,侯爵可有什么良策?」伊菲森望着一旁的萨拉利说,其他人则静静的开始用餐。
  他直接挑明了问,这种场面话他听太多,早厌烦了。
  「依老臣之见,等风雪稍减,狼王可派出三隻队伍,和边塞的将士,一同将其引诱到永夜碑,那里岩石多,土质坚硬,周围多山丘,易包围,可限制其活动和反应,再用火攻之。」
  「但是地龙活动的西北森林,距离东南的永夜碑约两百六十里,怎么把它们引诱过去?绕着城墙赶过去,战线过长,容易失败。」
  萨拉利低下满是皱纹的老脸,道:「王上所言极是。素闻地龙喜食人类,而也听闻随军的医官是名高人,会使用空间移转,王或许可考虑派遣她做诱饵,将九隻地龙引来后转移去永夜碑,而老臣会率一隻火枪队在永夜碑与狼群一同将其围而剿灭。」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北辰率先开口道:「王,臣有话想说。」
  「说吧!」伊菲森用叉子拨弄盘里的生羊肉,道。
  北辰脸一瞥,目光直逼对面的萨拉利,不疾不促,道:「侯爵提议甚好。不过,在下还有个建议。医官儘管武功法力高强,还有凤凰式神在侧,但是毕竟人生地不熟,对地龙的习性更是不加了解,如此让她诱敌,恐怕引诱不成反至伤亡。
  再者,侯爵于此地整治地龙也有二十年馀,您可说是全北方城邦最了解地龙的妖精。
  因此,在下想,若侯爵能和医官一同诱敌,必能大大增加这个计划的成功率。
  最后,侯爵您年事已高,若此计划王上愿採纳,您也不介意的话,在下会亲自陪同您和医官一起当任诱敌重任,护您周全。」
  萨拉利抬起深绿色的眼,长长的白色鬚眉下满是皱纹的脸,看不太出表情,只朝伊菲森微微俯首道道:「总武督之提议,若我王纳之,老臣自无异议。」
  餐桌下,玉玲瓏伸手往夫君的手上捏了捏,悄悄扫视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再瞄向伊菲森。
  室内一阵沉默,直到伊菲森开口道:「嗯,这提议,本王再想想。且现在正是隆冬时分,冰雪过寒,不宜出战。这段时间,各位也可以再提议。萨拉利,待会你带本王,再去军机处,本王要看看这几年的战事纪录,包括发餉、武器採买等支出调度细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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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房里,侍女便识趣的全部退开,玉玲瓏关上门,憋了一个下午的她立刻转身对北辰道:
  「今天中午你那么直接干嘛?你那样一讲,所有人都知道你惦着旧帐衝着他去,若让狼王觉得你公开利用公事搞私心斗争,哪天想找你碴翻旧帐,可就麻烦了。
  儘管现在咱们已经不如以前那样没权没言,狼王也看起来没有想放他安渡晚年的意思。可那死老头那后背骨有多硬你也不是不知道。
  自从问天同党被诛杀后,那些接替他们位子的人,十个有七个都是那老不死的门生或是他举荐的。
  狼王收拾他是迟早的事,用不着急着公开算陈年旧帐啊!」
  北辰脸色一拉,咬牙道:「我知道,亲爱的。可那老不死的今天中午又把事情推给别人干,他在那里二十几年,做了什么吗?那些地龙一隻也没少的还在活蹦乱跳!
  当年给先王进言要我出兵平定东境战乱的是他,后来那个老白痴怕我功高震主,故意延误军械后援,导致我军惨败,平民遭屠!先亡问罪,这死不要脸就立刻甩锅拿我开刀,把我一脚踹到差点没命!
  先亡病时这傢伙就突然跟问天好上加好!两个败类一起联袂遮蔽朝野!还帮着说服先王把你嫁给问天!先王一驾崩就跟着问天一个鼻孔出气!
  现在问天好不容易垮台,改巴着狼王了!你听听中午时他那什么鬼建言?黎明是高人没错,但不是随便把人送上去,还当饵呢!怎么不自己去?
  这种垃圾要是还继续留着,不要说维雅纳了,天下岂能真正太平!」
  玉玲瓏看着他来回大步踱地,怒目衝冠的样子,赶紧安抚道:「好了别气了,我相信这老不死吃香喝辣的日子也没多少了,你瞧狼王中午说要去查帐查纪录,已经开始动手蒐集杀他的证据了。所以咱们别急,有的是时间和实权跟他斗呢!」
  「哼!我就看这死老头在地龙面前到时是什么蠢样!」北辰依旧火冒三丈,双手握拳气哼哼的道。
  玉玲瓏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宫廷和政治斗争她早就腻了,她只想天下快点太平,好好跟夫君一起管理维雅纳,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叔父,那个早该杀千刀的老头,不赶快做掉,的确碍眼,怎么想都不快活。
  不过这事,急不得。
  眼下还是先让自家夫君消消气、冷静冷静,才能赶紧歇息,连搞三天也是累坏了。
  她抿抿嘴,倾身往北辰怀里一送,一手环住他腰,食指轻骚他下巴的鬍渣,抬头撇撇嘴,声音半娇半作势道:
  「好了,本宫都没说话了,你还在那里气什么?是不信本宫不会罩你一辈子嘛?升官了,胆子,就大起来了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跟本宫大小声,是嫌这三天不够累吗?」
  北辰低头看了看娇妻,原本满腹的怒火立刻酥了,连忙抱紧处理,吻了一下额头,坏笑起来轻声道:「微臣岂敢?这就伺候公主就寝。」
  说完便把玉玲瓏横抱起来往床上走去,玉玲瓏哎的一声,往他胸连捶,又羞又急道:「今晚就免了本宫吧!」
  「恕微臣无德无能,微臣——」
  北辰把她轻摔到床上,按住她的双手,俯身看着玉玲瓏潮红通透的脸,低声道:「做不到!」
  冰晶珠廉内,娇吟粗喘,烛光摇曳,映着繾綣浪影。
  窗外风雪浓,夜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