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张无伤为人精明, 早早就摸透了姜时堰对于历书内容的偏好,大多时候, 他所递呈上来的历书内容,都不会让姜时堰心有反感,哪怕有时书写不当,上表内容不佳,姜时堰也会取其精,去其劣,或让张无伤再有书写一份。
但也正是因此,在有了张无伤专门负责书史这一块事情后,陈寻就极少看见姜时堰会亲自动笔,书陈一段历料。
所以今朝在见姜时堰突然作有此举,他才会稍显诧异,多嘴问了一句。
不过……
在侧目瞧着当下姜时堰的表现,又见他为张无伤‘打抱不平’。
在面上显露一抹惭愧歉色后,陈寻也即是明白姜时堰现在所为,怕还真是一时兴起。
至于张无伤本人,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量,莫名其妙的减少了一点……
也是在想通这一点后,在见姜时堰又笑着打趣自己‘老气横秋,太过正经’,陈寻也没有选择多加反驳什么。
既然姜时堰会错了他的意思,那他也索性将错就错即是。
反正最终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他何必为自己多找麻烦。
也是念有于此,在稍有缄默赔笑数息,见姜时堰调侃之意渐淡后,陈寻也即是绕开张无伤这一话题,转而欲启唇说些什么。
不过还不等他张口,已是将他面上表情尽收眼底的姜时堰,便是在陈寻话语刚至舌尖时,就先一步轻笑开口道:“今日得逢喜事。”
“作以历书,权当放松放松。”
“国师,无需生惑。”
“哦?”陈寻略带讶异地低哼一声,心中也真的生起少许好奇。
旋即将目光从奏章中彻底抽离出来后,他也即是低首以笑问道:“不知能让陛下如此开怀高兴的喜事,是之为何?”
“臣,可能分润一二悦色?”
“此事,”姜时堰冲陈寻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随后再又道:“还跟国师有关。”
“与我有关?”陈寻再度挑了挑眉,余光望回姜时堰时,也带上极为浓郁的不解之色。
而瞧着陈寻这一模样,姜时堰面上笑意也再有深上三分,道:“国师可还记得,三年前,池麟关下,那为你所救的楚国七皇子,楚天南?”
“七皇子?楚天南?”陈寻低声呢喃了一句,半晌后,他面上困惑之色也淡去少许,点头道:“尚有印象。”
“只不过,”陈寻眉宇微蹙,复又不解问道:“这跟陛下今日逢遇喜事有何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姜时堰从身侧拿起一本奏章递给陈寻,语气中也满是轻松笑意,道:“三年前,鲁国国灭,未久,齐国便携钧天之势以入楚国国境。”
“而楚国彼时状况,也出乎众人意料。
原先为诸国认知中,一直闲置在国内,以护佑楚国的春生、冬杀二军,竟都未在国内。”
“是以在齐国入境,楚国尚未来得及调动其余兵力,且诸国也未曾反应过来之时,齐国就于短时间内,将楚国领土攻陷大半。”
“在那之后,楚军虽匆匆召回了流连于外的春生军,可仅凭其一军之力,又怎能挡得住同样拥有镇国之军,且此次侵袭之战还是为两支镇国军一同压境的齐国。”
“所以于半旬之内,楚国纵有春生相助,也再有丢失两省。”
“也是因此,为保下楚国国都及周遭邻省,楚国也不得不召回了正坐镇楚国北麓的秋狩军。”
“可这,也使得周国于楚国北麓,再无阻碍,短短数日,在无有多少楚军防备下,周国一路长驱而行,直将楚国北麓尽数占据。”
“但,”姜时堰顿了顿,旋即摇头再是道:“虽说周齐二国当下都把握住了机会,可春生秋狩二军聚和,终是给了楚国一丝喘息机会。”
“是以在我等整合鲁国,攻克陈、赵二国时,于楚国境内,齐、周、楚三国也陷入了胶着状态中。”
“只不过,”姜时堰抬手在身侧的地形图上,点了点楚国的位置,复以言道:“咱们这位友邻所居之地,实在太过重要。”
“哪怕它还持有两支镇国之军,余威犹在,可这样的余威,终是如无根之水,难已持久,加之惦记楚国这等交通要塞的豺狼虎豹,委实过多。”
“是以于去年岁末,在楚国勉强站住脚跟,准备向外反击时,以秦、吴、魏、齐、周、唐等六国为首的大国,各派有一支镇国军队入有楚境。”
“这也使得楚国原先能依靠地形,不断拼杀,不断阻击敌手的方式大大受挫。”
“且秋狩、春生二军培养不易,死一人,楚国战力便低一分,正所谓人力终有尽,一国难挡六国势。”
“故今岁初春末,春生于哀牢关前,全军覆没,剩下秋狩之军,也残缺大半,四散分逃。”
“而楚君,则于六国围困都城之际,自刎于楚国皇城。”
“至此,国祚绵延一千七百载,历经帝皇九十八位的楚国,就此覆灭。”
“这也是诸国混战以来,”姜时堰微微抬首看向陈寻,语气中也满是感慨之意,轻声道:“第二个灭亡之国,且还是为一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