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的人手底下有太多的人命,那些人的不满足够她吸取炼化。她长大的速度比普通人慢非常多,努力至今也才修成个小女孩的模样。
  恨意这种东西,日日在她的耳边叫嚣,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早就听习惯了,对,就是这样的。
  魅说服了自己,慢慢地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神情,噘着嘴并不想搭理陆时微突如其来的关怀。
  “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可给你提供一处沈临熙追不来的地方。”她兴致盎然,循循善诱道。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诚如小明所言,这只魅收集人间怨念而生,假以时日寻觅,一定会有办法超度她的仇恨的,这得是多大的功德啊。
  不敢想,简直不敢细思。
  都怕笑出声来。
  魅的神色有些松动,但还是咬着牙不松口,她也不勉强,几笔修改了神行符,道:“如果想找我,就用它哦。”
  而后魅就又化为烟气躲进了墙壁的黑暗里。
  听到她说魅离开了后,江予淮也没再多问,而是说:“又是被人骗到这里的?收拾了没有?”
  林贺早就背着方小叶跑了,走之前对陆时微千恩万谢,磕头谢罪。
  他确实存了用她的命去换方小叶的命的心思,也不是她善心,只是方小叶十足算得上对她有恩,她下不去手报复。
  更何况,还有系统冷酷地在旁监督,冷笑着提醒她会扣多少功德,她不敢造次。
  “我的身份可是山神大人的象征了,我才不会做有损你我声誉的事情。我们快回去吧,太累啦。”
  陆时微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扁扁嘴,一溜烟地小跑起来。
  江予淮在原处磨蹭了会,慢吞吞地跟上了她的小碎步。
  夜半,门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什么人一晃而过。
  陆时微近来心事重重,睡眠向年迈人士靠近,睡得很浅。刚入睡不到片刻就被吵醒,她当即气闷得翻身而起,只披了薄薄的一件外衣,便推门而出。
  气息消失在江予淮的门前。
  怎么会有旁人上山?难不成是魅找来了?料想这家伙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就在她还在犹犹豫豫要不要进去张望一眼时,屋内传来一声压抑又痛苦的闷哼。
  而后是丝丝的抽气声。
  她推门而入,屋内漆黑一片,唯有点点银光洒在床上,勾勒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转过去,不许看我。”江予淮的声音少见得听起来有些仓皇,他的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只能见着一颗发丝柔顺的脑袋。
  陆时微走近几步,轻声问:“你没事吧?好像有人闯上山了。”
  “我本来就是只鬼,我若有事,你也就自由了,不用顾忌我了,不是正合你心意吗?”江予淮说得颠三倒四的,听着颇有怨气。
  什么叫合她心意?陆时微自觉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没做什么不轨之事,这鬼还能看穿她那点小九九不成?
  她恍若未闻,自动忽视了江予淮的命令,又凑近了些许,忽地停住了脚步。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夜的江予淮,看起来格外地像只鬼。
  往日里他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完完全全是位金尊玉贵的清冷公子,她很少会想起他其实是个死了多年的鬼魂的事实。
  偶尔思及他的身份,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只鬼生得貌美,想来生前身后亦是可以凭这摇曳生姿的相貌勾魂夺魄。
  但今夜,屋子里烛火未点,独独月色入户,微弱地照亮他的身躯,看起来漂渺又虚幻,甚至让人觉得他随时就要消散于天地了一般。
  江予淮梗着脖子,并不搭理她,只一味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不让看就不让看!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这么矫情!
  她热脸受了冷落,本想掉头就走,行至门槛时又生生停住了脚步,苏大娘提过的补色画皮一事突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拔高音量问:“江予淮,你是不是需要换皮了?”
  系统也跟她提过,恶鬼以人心为食,可滋养自身皮囊,久之则不惧日光,与常人无异。她仔细回想一番,在山上过了许久,两人朝夕相对,她未曾见过他有杀活人取人心的举动。
  就连前不久重伤难愈,他也只是经苏大娘的手补色,在这之后虽是面容鲜妍了些,但的确不像是彻底修复了的模样。
  她琢磨着江予淮此刻的情状,大抵是画的人皮已到了大限之期,没法子再见人了,以他这样的骄傲爱美心性,自是不愿以这般面貌示人。
  “兴许吧……”江予淮的声音含混不清的。
  她搓了搓手指,勉力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兴冲冲地问:“是比那天更严重吗?我能帮你补色吗?”
  帮他修补皮囊,天大的敞开心扉的好机会,她激动地只想立刻去找笔墨。
  江予淮的声音愈发低落下去:“看了我现在样子的人,都会害怕讨厌我的吧,你也就是说说而已。”
  陆时微刚想表露真心,说些分明已经看过她何惧之有一类的话语,头顶上的瓦片忽然松动,一个白色人影从上一跃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门口,张口嫌弃地说:“你这鬼怎么这样说话?你不是应该早就发现我了?”
  是几日不见的小道士,恢复得元气十足,嗓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