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陛下也接受过祝祷吻呀!还是唯一一个被圣子殿下承认身心洁净的皇室成员呢!”
  “……我没在说他,我在说帝国圣公会!陛下都说了不会插手德尔斐事务,你老拿陛下堵我的嘴,有用吗?!”
  小酒馆喧闹吵嚷,德尔斐驻防部队只负责维护秩序,并不会插手公开言论,人们便争抢着对少年皇帝发表最真实的评说。
  叶斯廷就坐在窗边,侧着头安静倾听。
  他的唇角总有礼貌性的微笑,但此刻勾翘的弧度,却显得真实又柔软。
  低垂的碧绿眼眸映入酒水,眸底情绪看上去相当复杂,既有不可思议的欣慰,又有某种很淡的惆怅。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接触到进入酒馆的线人,绿眸狡黠地微微眯起,神情再度恢复成滴水不漏的笑面狐模样。
  “日安,阁下。这位是瑞修神官的贴身侍从,喀迪尔先生。”
  线人带着一个脖子挂着神像纹章的人前来,为双方引见,“喀迪尔先生,这位就是我跟您提及过的,来自帝国北境的星系富商、乔诺特·沃恩先生。”
  “二位请坐。”
  叶斯廷笑眯眯地将兜帽脱下,将托盘里的酒杯分给对方,并熟练地切换成北境口音,“圣子殿下与众神在上,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我。”
  对面的神官侍从狐疑:“你的头发……”
  “这正是沃恩先生的难言痼疾哩。”
  线人低声说,“他在星际间旅行时,不知在哪里照射过未知辐射,从此便得了极端痛苦的罕见症。现在看着还好,一发作起来真会要人命。”
  神官侍从瞧瞧对面这位先生,看起来年轻富有,眉眼美好得就像一幅古典油画,面上的笑意也和气融融。
  只是皮肤的确有病理性的苍白,搭在桌上的修长指尖,也泛着薄薄一层青筋,确实像是沉疴难医的状态。
  最近圣殿正处多事之秋,他的主人早已告诫过他暂时停手,远在王都的皇帝陛下,未必真像传说所说的那样不闻不问,很可能是在憋什么大招夺取圣殿。
  但不巧的是,神官侍从用赎罪券回扣偷偷买下的德尔斐庄园,最近正面临没钱修缮的状态,这种时候撞上门来求助的肥羊,他真没办法眼睁睁放掉。
  “我的密友或许已跟您说过我的病况了,尊贵的阁下。”叶斯廷眉眼低垂,面露悲凉,“可笑我一生为金钱拼搏浮沉,到头来,我辛苦积攒的钱财却无力对抗逼近的死期。我已决定签订财产捐赠书,在我聆听神谕、皈依圣殿后,我在帝国领星上的所有土地、庄园,我在帝国个人账户中的所有信用点,都将捐赠为圣殿所有。
  “我的朋友说服我,尽管最近圣殿风波频频,但他说可以完全信赖瑞修神官的虔诚之心,请他成为我全部财产的捐赠接收人。”
  对面的神官侍从不由食指乱颤,但并不是为了桌面上的美酒和佳肴。
  他缓慢摩挲自己脖颈上的神像纹章,但叶斯廷知道,对方此刻思考的东西基本跟众神无关,多半是在回味线人向他展示的全部财产持有文书。
  叶斯廷最近在奉尼禄旨意,调查此次圣殿风波最关键的起点:信徒们听取的神谕从何而来。
  要知道,尼禄向圣殿动手的直接原因,正是因为红衣主教以听取神谕为由,挑唆信徒暴动,向皇室索要更广阔的自治范围。
  叶斯廷这几日在德尔斐深入盘查,发现所谓的“神谕”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红衣主教随口胡诌便能让信徒信服。
  最顽固的守旧派依旧言辞凿凿,他们的确是在圣殿例行组织祷告时,听见了来自圣子殿下的神谕。
  考虑到听取人数众多,尼禄和叶斯廷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零星几个:
  其中就包括主持祷告的神官与红衣主教串通,对信徒使用了迷幻药物。
  “倘若果真如此,陛下,就不能再派遣我培养的线人,或德尔斐的士兵去调查了。”
  叶斯廷在光屏中对尼禄说,“我会亲自确认真相,并确保此事不会向您以外的人泄露。我们的目的是向圣殿分权,而不是动摇圣殿存在的根基。后者引发的混乱难以估量,或许不会是您想要看见的。”
  尼禄下意识蹙眉:“你亲自去?不行。我会遣调狼骑进入德尔斐,你只需要做好跟狼骑的交接工作。”
  “陛下。圣殿在信徒中的眼线遍布德尔斐星系各个角落,包括与王都接驳的港口。”
  叶斯廷耐心地同他解释,“最近有线报称,因畏惧您派遣探报人员进入德尔斐,圣殿神官不再轻易与丑闻风波后才进入德尔斐的人员接触。
  “或许狼骑的情报能力比我更加出色,但若想赶在公开审判日前挖掘出真相,您的骑士们有可能会举步维艰。”
  尼禄不出声了。
  他是圣殿风波的幕后操纵人和观察者,自然知道在审判渎职主教当天,再揭露圣裁所高级神官的丑闻,会给圣殿分权带来多大的推动助力。
  叶斯廷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又挂上那副笑眯眯的假面,说:
  “不过,陛下若确实无法轻易信任,将此事交托给我,也是正常的。我还可以再想其他方案,请您不必劳心费神。”
  “……我时常分不清楚,你究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完全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