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驾驶穿梭艇的狼骑,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很显然也受到了影响。穿梭艇的起飞和降落,都不太平稳。
  叶斯廷报的数字从不出错,说是30分钟就是30分钟。
  但是30分钟后,他们盼望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回来。
  是疯兽睁开了红色的眼睛。
  疯症以尼禄的身躯为载体,终于展现出完全进化后的模样——是叶斯廷曾见过的,埃利诺和卡拉古先帝发病后期的模样。
  有时,“尼禄”甚至会停止暴怒和咒骂,作出已经清醒过来的样子,向他们要求解除约束衣,并让他取回拥有帝国最高权限的智脑。
  但谁也没有上当受骗。
  他们都曾被尼禄选择或拯救,清晰地记得帝国蔷薇在选中他们时的模样。
  难以置信的耀眼、高傲、不可一世,或是触动灵魂的坚定温存——无论哪一种,都是热衷于虐待他们的疯兽所不具备的。
  “这就是你对我发下的誓言,阿列克谢?你说过你会终此一生追随我,效忠我,发誓捍卫我的荣耀,为此不惜与任何人对抗?现在这算什么?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吗?”
  说到激动的时候,“尼禄”甚至还会掉眼泪。泪珠凝结在他浓密的雪白眼睫上,一颗颗往腮帮坠落。
  而上一回骑士看到他落泪,已经是10岁被蝎尾捉去以前了。
  “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叛徒!苟且者!我真后悔把那把剑敲在你肩上!为什么我选择的是你?我真后悔!”
  白狼骑在床边守着他,并没有回应。但“尼禄”每说出一句“后悔”,他那宽阔的肩膀,就会不可抑制地颤抖一下。
  “尼禄”甚至会蹭叶斯廷的手心:“哥哥,这套约束衣真不舒服……我的手臂好痛。你帮我解开一会儿,好吗……”
  阿撒迦坐在房间的角落,一直对着墙角。
  听到这句话,他突然起身,大步走过来,把手伸向约束衣的束缚扣。
  海德里希:“不。”
  阿撒迦:“……陛下说他的手臂很痛。刚刚是我压着他,让他穿上约束衣的。可能束缚扣确实太紧了。”
  海德里希重复:“不。”
  阿撒迦抬头,发现疯兽的红眸已经转过来,正饶有兴致地盯住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困境的突破口,或者一个可堪虐玩的物件。
  一双温热手掌抚过“尼禄”的眼睛,将他的目光完全遮蔽。
  是叶斯廷盖住了他的眼。
  “哥哥。”
  “尼禄”又在轻轻叫唤了。
  他微微仰着头,眼睛被一双宽大手掌盖着,只露出微张的红唇和漂亮的下颌线。
  因为刚刚用过强制撑口器,他的唇角上下都破皮了,很可怜地红肿着,看起来无辜得要命,也直往人的心尖上揪。
  “嗯。”
  叶斯廷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低头在他耳边,很温柔地低声哄,
  “医官都说过了,因为尼禄是s级alpha,分化期会很难熬。我之前劝过你,要好好睡觉,养好身体,你也不爱听。不过好在,从现在开始乖乖补觉,也是来得及的。”
  “尼禄”表面乖乖仰头听着,眼珠却在眼皮下方转。
  疯症与卡厄西斯皇室结合,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疯症只会扭曲患者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却不会令其失去强悍的战斗天赋和智商水平。
  “尼禄”只用了两秒就揣摩到叶斯廷的用意。
  霎时撕毁无辜的假面具,狰狞地:“你敢——”
  但叶斯廷已经将一管助眠用镇静剂,缓慢推入他的颈后。
  然后用手掌轻轻托住尼禄的后脑,小心地把他安放在枕头上。
  房间又一次重归寂静。
  四个alpha分散坐在各处,任由沉重的寂静压在他们头顶。
  没有人能保证,下一次尼禄再睁开眼,真正的他会不会回来。
  再下一次睁眼,再再下一次睁眼,或者,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睁眼……
  巨大的不安横亘在每一个人心头,哪怕强势如海德里希,此时也只觉眼前一片空荡。
  只因为尼禄——尼禄从来不在被他们低头怜爱的位置,哪怕他曾拖着残躯和病体,登上了帝国的皇位。
  失去尼禄,并不仅是失去一个爱慕之人那样简单。还等同于失去自己的君主,指引者,灯塔与方向标。
  长久的沉默后,白狼骑把脸从手掌里抬起来,低声喃喃:
  “是了。没事的,我再带他去找圣子殿下。”
  海德里希:“他有什么用?陛下信任他吗?”
  叶斯廷顿了顿,说:“圣子殿下的能力,可以压制尼禄的疯症?”
  “好像是的。”白狼骑低低道,“但……我不能确定。小殿下最近几回去圣宫治疗,我都能感觉到,效果在明显减弱。”
  沉默。
  “请带陛下去吧。”最后,是始终面朝墙角的阿撒迦开口了,“陛下不能就这样……”
  他不善言辞,所以就把嘴巴闭上了。
  阿撒迦今天受到的冲击非常大。尼禄曾那样傲气地将他踏在脚下,逼迫他记住自己的名字,如同永不可及的灼灼烈日。
  可如今,少年却被裹上雪白的精神病约束衣,双手绑在胸口,银发凌乱、全无自理能力地瘫软在床上。
  他受不了主人遭遇这样的折辱,又觉得连目视也是一种凌侮,所以始终面朝墙壁,不敢正视尼禄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