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实算不上什么大事,虞凝霜听了两句便笑了出来。
  “霜娘,你咋还笑得出来呢?”
  杨二嫂在钱财上面拎得门儿清,她知虞家是她东家。虞家要是卖不出货,她也就无货可供,无钱可赚了。是以完全站在虞家的立场上,急得不行。
  这惶惶然的状态自然也影响到了许宝花和虞含雪,刚还说笑着的两人瞬间愁眉苦脸。
  “婶子莫急。这不过是张娘子泄愤之举。实则对咱们影响不大。”
  虞凝霜说着便问虞含雪,“雪儿,今日卖出去多少蒲履?”
  “三十双。”
  “昨日呢?”
  “三十二双。”
  “你们看,”虞凝霜一摊手,“她卖或是不卖,咱们铺里销量差不多。”
  两家铺子其实相隔甚远,隔了坊市,早不是一个商业区了。影响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程度微乎其微。
  “而且啊,你们都是编蒲履的,自然也知她这个价钱完全是赔本。那天上下刀子了,商家也不会做赔本买卖呀。随她折腾几天便是。绝不会长久的。”
  话是这么说,然而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这事儿既然出了,虞凝霜也不能不做反应。
  她拉着杨二嫂,又细细把张家铺子的情形问了一遍,忽然有了个主意。
  于是翌日一大早,杨二嫂就依约来到虞家。
  虞凝霜话不多说,直接开始给她涂脂抹粉,梳了个繁杂些的罗髻,又让她换上了刚给许宝花裁的一身新衣。好在两人身量差不多,杨二嫂穿着也很合身。
  打扮妥帖,两人一同出门,去往巷西头黎大娘家。
  黎大娘家算是这巷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了。她家祖传下一对银簪子、一对银镯子,黎大娘时时把玩擦拭,当真宝贝得紧。
  要不是虞凝霜人缘好,又嘴甜,还真未必能将其借来。
  现下这几汪银色晃到了杨二嫂头上、腕上,她走起路来都直愣愣的,头也不敢转,手也不敢动,看得虞凝霜直笑。
  直到两人走到了西市口,杨二嫂才稍微适应下来,举止自然了不少。
  估计这其中也有虞凝霜一直夸她好看,一直给她画“婶子有一日也能自己买银簪戴”的大饼的功效。
  因今日是虞凝霜请杨二嫂帮忙,为表谢意,她便做东,挑了一家风评还不错的食肆领着杨二嫂进去。
  两人对坐,点了一份旋炙猪皮肉、一份清炒茭白、两份煎鱼饭,并着两三样下饭小咸菜吃得喷香。
  虞凝霜当然还点了饮子,权当是市场调查,所以她端着这碗生淹药木瓜看得尤为仔细(1)。
  杨二嫂得了款待,奉承的话也真诚了几分,边吃边道“有什么好看?这饮子做的可不如你。”
  虞凝霜却没那么自大。
  这药木瓜是用脆的青木瓜所制,而不是后世橙瓤的水果木瓜。
  青木瓜天然带着酸涩,直接吃并不好吃,需用合适的药材和香料腌制到位,才能适用于做汤羹或是饮子。许多食肆也都有自己的秘方,比如这一家,还真将这木瓜腌制得不错。
  木瓜片切得均匀纤薄,吃起来脆脆的,就着药香氤氲的甜水一起入喉,将食物的肥腻尽消,只剩下满口清爽味道。
  喝着这药木瓜,虞凝霜忽然想起另一种“木瓜”来——南方长着一种假酸浆,那假酸浆籽也是个宝,又称“木瓜籽”,可以揉搓出胶质凝成凉粉,正是制作凉粉的原料。
  她以后要将各种饮子发扬光大,那滑溜溜的水晶似的凉粉是必不可少的。
  京里也有做“细索凉粉”的,但那不是甜的,而是绿豆糊和白矾制成的咸味菜肴。虽然也是凝固的冻状,但是若是拿来做饮子,未免不够轻盈。
  虞凝霜一直缺一味凝固剂来做果冻、奶冻、凉粉一类的花样饮子。
  鱼胶制取困难,她又怕此时工艺不行。若是留了太多腥味,便破坏了饮子甜品的甜蜜滋味。
  她也曾听说过南方长的凉粉草,还有茶马道上交易的荸荠粉。
  但是她身处底层,那些稀罕的特产于她而言过于遥远,倒是干燥的木瓜籽因可入药,药店里就有卖,看来要买一些入手试试。
  虞凝霜一边想着,一边凝眉慢慢品味这药木瓜是拿什么腌的。那一边,杨二嫂风卷残云,已喝光了饮子,又开始喝酒。
  无酒不成席,虞凝霜点了一壶青梅酒,她作陪喝了一杯,剩下的都被好酒的杨二嫂喝了。
  待两人离了食肆路过钗环摊子,虞凝霜又买了两朵时兴绢纱花给她戴上,与鬓间粼粼银簪子相映。
  杨二嫂本也长得富态,这么捯饬一番,真真儿是位家境殷实的阔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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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娘子正翘脚摇着绢扇,抬头就见一位穿着紫红窄袖衫的娘子走进了铺子。
  那娘子面染红晕,脸泛油光,一看就是好吃好喝滋养出来的,身上不仅有酒气,还有几分贵气。
  “娘子要买什么?还请说与我听。”
  张娘子赶忙殷勤笑着迎上去。
  “见店家这蒲履卖得便宜,想着给家中帮工买些。”
  对方说话语气也豪迈,还暗藏着家大业大的凡尔赛感叹。
  “十几人帮工呐,最是费鞋子,我感觉他们几天就磨一双。”
  张娘子被对方腕间银光闪烁晃得眼前一亮,想着这莫不是哪家管事娘子出来采买,态度愈加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