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人世浮浮沉沉中,虞家和严家再无联系。任谁也猜不到,不过二十几年前,两家先人竟是过命的交情。
  这般悠久内情,李嬷嬷也是第一次听说,惊讶得目瞪口呆,一时还真无从搭话。
  倒是楚雁君絮絮自语,“本就是先人一时空口许诺,说到底,连个定都没下,算什么正经婚约?可是巧姐啊,若是不知还则罢了,我既知有人原来可能是清和的良缘,难免就想象,万一他们成了婚该是何等天伦景象。”
  语气渐渐泣不成声,楚雁君泪珠双垂。
  “想我去前,竟是见不到儿子成家立业了。叫我如何走得安心啊?”
  李嬷嬷忙哄,“既有这渊源,大娘子何不干脆上门提亲?阿郎一表人才,也是佳婿人选啊。”
  楚雁君只摇头,“清和现在被堵了仕途,不过一个虚的官身。但凡那小娘子心开了一窍,也能察觉出不妥来。若是个心气儿高、主意正的,更是不会答应。我虽没见过她,可你和小豆子都讲她貌美天成,又有手艺又有手腕。这样的人物,嫁入殷实人家做个当家娘子,不知有多自在快活。又怎会愿意嫁来这沉郁郁的宅?”
  楚雁君当然不是真想严铄娶了虞凝霜,只是忽然知晓虞凝霜身份,心中感慨万千。
  她将虞凝霜当成一个追缅的信号,越说,越觉得儿子怕是难娶到贤能合适的新妇,自己更是挨不到儿子娶亲之日,不禁悲从中来,将幽幽呜咽洒满了暗室。
  立于屋外的严铄听到这里,便不再听下去了。
  他默然回身,离开了母亲的屋室。
  随侍一旁的陈小豆,慌忙抬脚相随。
  严铄身形颀长,步伐一迈,陈小豆便跟得吃力。
  他心想还是第一次见阿郎这样走路,全无平日里的矜雅稳重,相反,那步子既疾且沉,简直像是以脚掌为武器,一下又一下击打这本该厚德载物的大地,激起的尘土石子一如皮开肉绽时飞溅的鲜血。
  陈小豆被这没由来的幻象吓得一激灵,忧心地赶至严铄后侧方,抬眼去偷瞄他。就见严铄下颌冷峻如雪岭,垂敛的眼只盯着地面。
  忽地,他仰头望了一眼日暮的天,金璀的霞光落入他眼中,却波皱如雪风骤起,吹出山那头冷淡扎人的月芒来。
  陈小豆看得心惊,就是这一俯一仰之间,阿郎分明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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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嫂本就是一惊一乍的性子,且梅开二度,因此,再见到她踱着小步等在自家门前,虞凝霜已经见怪不怪,反而逗笑着问,“婶子,又怎么了呀?”
  谁知这回杨二嫂面色尤其惊惧,她嗫嚅着往虞家母女三人身上一一看过,最后一把抓住虞凝霜的手。
  “霜娘啊,刚才府衙来人,说你阿爹被投到大牢里去了!”
  第20章 奔波苦、与我成婚
  “令堂这是急火攻心,以致惊厥晕倒,没什么大碍,小娘子切勿烦忧。那药先吃两副,而后再来堂中找老夫便是。”
  “多谢郎中。”
  虞凝霜说着欲起身相送,郎中只摆了摆手,兀自离开。
  杨二嫂从虞凝霜手中要来了药方,边叹边道,“你若是信得过婶子,就由我去抓药。你在家陪你阿娘,也像那郎中说的,备些清淡去火的饭食等她醒了来吃。”
  虞凝霜此时确实只想守在许宝花床前,深施一礼,“那便有劳婶子。”
  “诶诶诶,都是邻里,千万别见外。”
  杨二嫂赶紧拦住。她心里也是愧疚,方才一时口快,未想到顾忌场合语气,直将许宝花和虞含雪拿住,落得娘儿俩一个急晕了一个吓哭了。
  杨二嫂飞步去抓药,随着她脚步渐远,全然的冷寂如同密密匝匝的铁网一般,将虞家小院轰然罩住。
  阿娘晕倒了尚没苏醒,小妹哭累了已然入睡,弟弟仍在书塾未归,至于阿爹……
  只剩虞凝霜独自静坐,虚望着床边斑驳的旧铜水盆。
  半晌,她撑着膝盖起身,弯而复直的脊背像是泥地里的春笋拱出了破地而出的力道,转眼,便如韧竹一样棱棱然立于天地。
  虞凝霜行至厨房,一如往常地聚柴生火。
  她今日难得买了一斤青虾,不大,却足够鲜活。想着阿爹爱吃,本欲用油爆得酥酥脆脆,撒上足足孜然、椒盐给他下酒来着,再配一大碗浓厚多汁的红烧豆腐,绝对是抚慰胃肠的好饭食。
  如今家中忽逢变故,完全打乱了虞凝霜的计划,大到开店出摊,小到连这定好的菜谱也要变。
  虞凝霜的态度却平静。
  既然一切都被打乱了,便从最小处再慢慢拨正。
  只要有一餐好饭,便该将这一餐吃好。
  她默默将虾剥了,又细心去了上下两道虾线,将其剁碎了再加入捣碎的豆腐搅上劲儿,虎口一捏,手指一抿,灵活地挤出一个个丸子来。
  雪白豆腐泥夹杂着淡青色虾肉,滚圆圆地在案板上站队列,乖乖等候发落。
  虞凝霜将样样调料在手边码好,小风炉上砂锅也用文火一直热着。
  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阿娘醒了要吃东西,只将丸子一汆,蛋花一打,顷刻就能做得一碗热乎乎的鲜虾豆腐丸子羹。
  做完这一切,虞凝霜又回到屋里,守在许宝花身边。
  识海中的系统本想要安慰她几句,却被虞凝霜按住,留她自己安静地思考现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