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躲着的人都听得如醉如梦,又窃窃说着“娘子真有耐性”“娘子做吃食似是很娴熟呢”。
  黄梅下滚水烫了一回去除青涩味,再挨个被虞凝霜横划个小口,然后就骨碌碌滚着下了锅,开始经历漫长的熬煮。
  做梅卤子只是和严澄培养感情的幌子,虞凝霜估摸着小家伙没耐心一直挑梅子,是以没做太多,只薄薄一层沉在砂锅里,像是西坠的斜阳,溶溶翻滚着云色。
  “做卤子就怕糊底,所以要用小火,时时看着搅动。再把果核筛出来。”
  接下来就都是这样无聊的工作,大概要熬小半个时辰。
  虞凝霜便好意劝严澄回屋去,说等做好了给他送去,没想到对方摇着头不依,就坐在砂锅前看着那跳动的火舌。
  虞凝霜乐得随他,再把小木铲塞他手里,教他如何地打着圈儿搅那果膏,又嘱咐他千万小心,免得被飞溅汁水烫到。
  她自己则趁这功夫,选出几样新鲜水果来。
  浓紫的李子、腻白的桃子、碧绿的香瓜,该切瓣儿的,该切花儿的切花儿,再拿一枚橙黄的乳柑深嗅一口香气。
  这最负盛名的柑橘果然皮薄汁多,果皮和膜都极好剥开,被虞凝霜拆出粒粒晶莹的果肉,如同碎金。
  虞凝霜又按着府里人头数出十二个瓷碗来,依次往里舀了凉粉。
  这般样样都备好,又等到那梅卤子收汁熬成,她就开始做最后的摆盘。
  若是虞凝霜自己摆,当然更快捷利索。
  但是她只将这当成陪严澄玩耍的手工课,又见他好似对这烹调有几分热衷,便又让他帮着将那些水果摆入凉粉碗中。
  “府里大伙儿每人一碗,这碗是母亲的,福寿郎帮着摆一下罢。”
  出乎虞凝霜的预料,严澄的摆盘没有七零八乱,没有杂乱无序……相反,他将那些常见的水果摆得错落有致。无论是颜色的交织还是空间的错叠,都无可挑剔。
  真的有一种把街边小吃摆成了米其林三星的势头。
  只见那一碗粼粼的剔透凉粉上,时而如枝叶扶疏,时而如花团锦簇,五色相宣,颇具风致。
  且每一碗严澄还摆得不一样,好像就是随手一撒、一拨弄,便构筑出微妙不同的意趣。
  虞凝霜啧啧称奇,一边连声夸他,一边给他打着下手。
  “这碗给白婶子。”
  “这是卜大郎的。”
  躲在门后的三人,听到虞凝霜挨个点出他们的名字,再看严澄认真地往上摆那鲜切的瓜果,无不互相扯着袖子激动不已。
  要不是他们正一个挨压着一个探头探脑,怕是要原地蹦起来。
  “呀!还有我们的啊!”
  “我就和你说了,娘子看面相就是个心善的。”
  “天娘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食!”
  那边梅卤子已晾凉得差不多,这一回严澄都不用虞凝霜开口,自觉地就将其接过,一小勺一小勺淋在凉粉上。
  因为梅子胶质丰富,所以充分熬煮之后尤为灿亮,本来明丽的黄色加热之后稍微变橙,暖意洋洋。
  这梅卤子一加上去,就像是最后点的龙睛,像是拍照时恰到好处的打光,像是烤鸡表面刷的那层调了蜂蜜的油汁,一下子让整碗凉粉被提了亮色,闪闪发光。
  眼瞧着舀了梅卤子的小勺悬到了最后一碗上,虞凝霜却轻挥手,阻止了严澄,只道:“这碗给黄郎中罢,他似是很不喜梅子,咱们可千万别给他加。”
  严澄乖巧听从,虞凝霜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虞凝霜这话说得也没毛病,黄郎中当众将梅子一顿贬斥,可不就是不喜欢梅子?
  谁也挑不出她的理来。
  还得说她心细如发,记得每个人的喜恶呢!
  大功告成,虞凝霜照例先给严澄一碗。
  “快尝尝,这可是你亲手做的。”
  比起之前的质朴天然,这一版的凉粉滋味丰富,柔嫩多汁的水果和水汪汪的凉粉相得益彰。
  虞凝霜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在这里施展系统能力。否则加些碎冰进去,爽口之感必然更上层楼。
  虞凝霜哄着严澄亲手给楚雁君送去。
  严澄状态稳定的时候,也会被宋嬷嬷带着去看望母亲。现下他做出极好看的吃食,自升出一份想要夸耀的骄傲,竟也答应了。
  虞凝霜看着那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心知小儿子亲手做的凉点,别说是黄鼠狼拦了,就是天王老子来拦都拦不住,婆母一定会吃的。
  虞凝霜根基不稳,无法做出大刀阔斧的动作。但是她就是要这样,一点点蚕食掉黄郎中的权威。
  楚雁君多吃的一碗水果,就是开始。
  默默收起凛然逼视虚空的眼神,虞凝霜扭头朝门后笑。
  “好了好了别藏了,大伙儿快出来吃饮子罢!”
  对众人来说,这梅卤子凉粉有多好看还是其次,那又软又滑的质感才尤其神奇。
  谁也想不到那一包不起眼的小籽,能做出这样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