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哪里话?您做的就是不一般。”
  “又是一样新饮子呢!”
  “可不是!这什么‘丧居跛猪’,老婆子我听都没听过哇!”
  “……婆婆,你听不清就听不清,但别瞎说……”
  于是,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虞凝霜就将这饮子做了出来。
  饮如其名,是用“桑菊薄竹”四种香花美草,在热水中浸泡而成的。
  虽然简单,但成品满溢天然的草本清香,还有祛火宁心的功效,实是盛夏里的养生良方。
  “温一盏在注碗里,给母亲送去。剩下的镇到井里,等夕食时拿出来。”
  仆妇们应下,依虞凝霜安排忙开,而蔡厨娘则帮着虞凝霜把竹筒饭制作完毕。
  鸡块以浓油赤酱炒得红亮,收了汁拌到泡好的糯米里,又加了腊肠丁、鲜菇丁、小海米等等,通通装到竹筒里。
  竹筒饭虽精妙,于蔡厨娘却并不新奇,真正吸引她的是那桑菊薄竹饮。
  于是,她一边去院子里揪几片芭蕉叶给竹筒封口,一边想这虞娘子调制饮子真是有一手。
  若是单独饮子做得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她却能将饮子和饭食结合得天衣无缝。
  就如今日竹叶和竹筒一同入食,不仅有个“一竹两吃”的趣味,滋味上也相得益彰。
  因为无论是腊肠还是鸡皮都会渗出丰腴的油脂,这样的竹筒饭吃起来当然香极,只是若是多吃则有些腻。
  而添加了竹叶的草木饮子,刚好可解这份油腻。
  关键以竹入饮,所以那饮子又雅致得很……蔡厨娘辗转各个富户、士族替他们整治筵席,深知这样风雅最得那些冤大头喜爱,他们可为之一掷千金。
  若是她做的宴,能配上虞凝霜的饮子,岂不是强强联合?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蔡厨娘有个短板。
  那就是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兄弟们差,也能将家传的手艺修炼纯熟,因此从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锅灶间练习那些菜谱,没能分出半点精力学习汤饮、腌渍等项。
  所以她不擅长制饮子,或者说基本是一窍不通。去人家做席面,她都是从香饮子铺里买几壶现成的饮子一并带上。
  大多时候是不出问题的,可也有人家嫌她这样没诚意、偷懒,或是嫌那饮子太普通、和饭食不搭等等。
  她这小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出些名声,却苦于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空间。
  现在,眼见面前就是一位饮子高手,性子和善明朗,做的饮子又都新奇,蔡厨娘打心眼里想和她合作。
  只是……虽听说虞凝霜要开饮子铺,便知她和严家都对她行商无异议,可去别家帮着做席面,到底有失当家娘子的身份。
  蔡厨娘目前还不敢轻易提出这个合作,只是想着务必和虞凝霜交好,等她那饮子铺开起来,自己也必要多多去捧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事就有门儿呢?
  *——*——*
  天气炎热,就算有馋虫驱动,靠近火架也是个苦差事。
  仆妇中最年轻的武三娘倒也最讲义气,自动揽下这活儿,负责竹筒饭最后的烘烤工作。
  虞凝霜还随手串了几串蘑菇、土豆片,让武三娘借着火一起烤了。
  武三娘本来干劲满满地扒拉着炭火,可烤着烤着,竟见竹筒表面沁出好多水珠来,当即吓了一跳,连连呼喊。
  “娘子娘子!这竹子怎么被烤出汗了?!”
  虞凝霜正躺在不远处树下藤椅,闻言虾米似的骤然弓起身子笑。
  “可不就是出汗了?那正是叫‘竹汗’。不碍事,越嫩的竹子竹汗越多,烤出来的饭菜更香呢!”
  武三娘似懂非懂,正给虞凝霜打着扇子的谷晓星也小声问。
  “娘子,竹子还会出汗呀?”
  “其实就是竹子里的汁水,起个别致名字而已。”
  虞凝霜笑答,对于总是怯怯的谷晓星,她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
  “汗青汗青,说的就是竹子被烤时出的汗。”
  竹子杀青时出竹汗,再被制成书简,久而久之,就有了“汗青”的说法,汗青又有了“史书”的含义。
  “这个我知道!”
  谷晓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芳名留汗青嘛!唱词里是这么说的!”
  虞凝霜点头,“我知各类唱段遣词造句都讲究得很,实是最好的诗文熏陶了。你学过唱,自然而然也懂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其实比常人多出几分学问,挺好的。”
  谷晓星有些惭愧地抿抿唇。
  她不识字,脑子也笨,会的唱词都是师傅一字一句教,不知挨了多少手板才背住,哪里有娘子说的这么好?
  现下放眼望去,不论活计轻重,大伙儿都能帮得上忙。
  唯有她,什么都不会干。
  在家时,大伯从不让谷晓星做家务。
  倒不是心疼她,只是怕她伤了手无法弹胡琴,断了家中财路。
  她整奔波于酒楼和食肆,十指不沾阳春水,沾的全是拨弦血。
  如今被买来做女使,总要发挥一点自己的作用。否则改天再被发卖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谷晓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