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挠挠头笑答。
  “这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嘛。我正好路过, 就进来吃碗饮子。原来您说的就是这家啊,真是巧了。”
  虞凝霜在一边听明白了。
  她本来还纳闷, 最近怎么忽然多了许多富家奴仆, 提了精致的食盒和冰鉴来买冰碗子?
  原来是有宁国夫人这个免费的强力宣传。
  那些奴仆出手阔绰,时常用一小星碎银来买, 而后免了虞凝霜找零, 她实打实白挣了不少, 喜不自胜。
  对宁国夫人的宣传,虞凝霜感激归感激,可她今日本是歇业, 却先后迎来这两拨要小心应对的贵人。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 她也难免有些心累。
  好在这两人是熟识, 自己便聊开了。
  遇上宁国夫人,谢辉居然也情商飙升, 嘴抹了蜜似的甜起来。
  “我方才吃了两碗藕粉,果然和别处不同。还真像您和伯母说的,味道不错,嘿嘿,不错。放眼京城,没人比您更会吃了。您放出的话,相信准没错!”
  谢辉这笨拙的赞扬和夸张的表情,逗得宁国夫人的女使桔梗掩面而笑,连宁国夫人自己也哼哼笑了两声。
  虞凝霜估计,谢辉就是那种九分憨中带着一分的精、特别会讨长辈欢心的小辈。
  果然,宁国夫人也很好心情地和他打趣。
  “我可以再放出话去,让全京城的仕女贵妇啊,让她们都知道,谢家的小侯爷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别!别,您千万别。”
  谢辉赶紧皱着脸,很狗腿地起身给宁国夫人捶腿。
  太倒霉了,他想,这辈子就强买强卖这么一回,就被宁国夫人瞧见了。
  方才见门口出现之人居然是宁国夫人,他也着实震惊不已。
  这强买强卖的话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可就丢尽了。
  叫谢辉一声“小侯爷”,并不是因他的伯父是陈阳候,而是他自己其实也承了“裕阳候”一爵,源自他那埋骨边疆的父亲。
  虽然比不上父亲真刀真枪打下的军功,可谢辉自小用功习武,上任军巡捕铺统领官之后也算是恪尽职守,自诩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膏粱子弟。
  他可不愿意传出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他丢不起那个人。
  还是为了一口吃食。
  更丢人了。
  但是……
  谢辉偷偷看一眼被自己划拉得干干净净的瓷碗,又觉得,因为这样一口吃食仗势欺人……好像也说得通。
  就像宁国夫人,不也是为了这一口冰碗子又特意过来了?
  可惜她不知冷饮铺今日歇业,各类配料虽都常备着,但虞凝霜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忽然就变出那最最重要的冰来。
  但虞凝霜是不可能没有美食招待客人的,便给宁国夫人和桔梗也冲了藕粉。
  宁国夫人端着碗,还不忘再臊臊谢辉。
  “老身尝尝,这藕粉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在这儿撒泼打滚儿。”
  宁国夫人十分喜爱虞凝霜所制各种汤饮、小点,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它们都有一种精心制作的温润之感。
  不急不躁,尽心尽力,食材的味道和功效,全数被经手之人耐心释放出来,才成就了这些汤汤水水、柔柔软软的吃食,好嚼又好克化,非常适合她这幅苍老的胃肠。
  这一碗藕粉也没让她失望。
  这精纯的味道,细腻的口感,都是燃烧心血和精力才能得到。唯有如此,才能将这份能量传递给食用之人,使其心血得到滋养,精力得到恢复。
  一碗下肚,宁国夫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服帖又舒服。
  她是江南人士,自然比谢辉了解藕粉,便悠悠瞥了后者一眼,故意问虞凝霜。
  “丫头,这一罐藕粉,得用了十来斤藕罢?”
  谢辉蓦然一惊,呆呆眨了眨眼。
  虞凝霜的回答则更让他震惊——
  “回老夫人的话,用了二十来斤。鲜藕做藕粉,耗损很大,十中仅存一。这罐藕粉两斤重,所以用了二十来斤鲜藕。”
  虞凝霜所言,绝非自抬身价,而是事实如此。
  她已然仔细挑选了粗壮的老藕来制作,这是因为老藕淀粉含量高,出粉多。
  就算如此,鲜藕经过细磨成泥、反复搓洗、层层过滤,以及沉淀和干燥等一系列步骤之后,最后凝结出的精华藕粉也就只有原来重量的十分之一。
  真是如同花蕊雪、竹尖露一样精致珍贵的存在。
  谢辉施恩一般开价十两银子,还觉得这是一份极其慷慨的酬报,却不知这一罐金贵的藕粉,虞凝霜就是正常售卖,也能至少卖出六、七两。
  更别提若是像这样加工成他都惊叹的藕粉甜品,价格便可以轻轻松松翻几番。
  如今再想那十两银子,简直是一个巨大的笑话!是自己狂妄无知的铁证!
  这下,谢辉的脸已经红得能从黑里透出来了。
  他猛虎扑食似的朝虞凝霜一倾身,将后者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他是在抱拳致歉。
  “虞掌柜,你这藕粉值百两,值千两。刚才、刚才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