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普普通通地介绍完,双方普普通通地见了礼。
  虞凝霜平心平气,完全只在乎自己的事;严铄冷眉冷眼,好像连自己的事都不在乎。
  这两人自然对这位表弟没什么兴趣,李牧之却将两人暗中仔细打量。
  原来和自己是一个来意啊,李牧之在心里想。
  不过他来取冰,可从来没得他这位表哥亲自陪同过!
  李牧之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显。
  他换上一个自以为最彬彬有礼的潇洒笑容,殷切搭着话茬,问虞凝霜取了什么冰。
  再得知她能从谢辉手里要到一等冰的时候,李牧之表情便更和善了。
  且他听虞凝霜被称作“掌柜”,取冰是为了做吃食,多少猜到她的营生,不禁问“敢问娘子开的是哪家酒楼?”
  论起汴京城中有名号的酒楼,李牧之可是门儿清,在各处都很得脸。
  他可并没听说哪家大酒楼是女子开的啊?
  说到底,女子怎么可能有魄力开起酒楼呢?李牧之想,可她又是由谢辉亲领的,必然来头不小……
  难道真的是自己消息不灵通了?
  李牧之正在自我怀疑,结果虞凝霜答的却是“吉庆坊一家冷饮铺而已。”
  李牧之的笑容僵住了。
  啊?
  冷饮铺?
  一个饮子铺犯得着用这么好的冰?这不是暴殄天物!
  他仗着姨母宠爱,才能时不时来谢家取一等冰以办宴席,这开饮子铺的怎么也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李牧之忽然想起,似是不止一次听友人提过吉庆坊新开的冷饮铺,他也就不止一次嘲笑过。
  在他看来,一切市井小摊食肆的吃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所有说它们有可取之处的人,则都是没见过世面的。
  所谓美食,要当然要去雕梁画栋的大酒楼里,在舞姬艳婢的服侍下,用金盏玉盘享用才是。
  李牧之霎时没了和虞凝霜、严铄继续寒暄下去的欲求,转而和谢辉热络攀谈起来。
  “表哥,这不是再过十天就中秋了吗?小弟今年想到个好玩儿的!我遍请至交好友、青年才俊,准备连开十天流水宴席直到佳节当日。”
  宴席自今晚开始,所以李牧之就是为了晚上宴席来取冰的。
  他也不管谢辉看起来兴趣缺缺,还一个劲儿地邀请他,话说得很圆滑动听,最后又道,“地点嘛,就在金雀楼。小弟我在那儿包下一家雅间。”
  金雀楼。
  神游天外的虞凝霜,目不斜视的严铄,同时被这三个字引起了注意,夫妻俩立时一同朝李牧之看去。
  李牧之会错了意,“哟二位,这是去过金雀楼啊?”
  严铄默默看了虞凝霜一眼,“……去过一次。”
  李牧之则甩甩袖笑开,“下回去提我名啊,提我名。那金雀楼的掌柜文四郎是我好友,让他好好招待招待二位。”
  随意客套两句,他又初心不忘,继续劝谢辉。
  李牧之父亲仕途不顺,家族羸弱,做个侍郎似乎已经是此生巅峰了。
  李牧之本人又非长非幼,而是在最易被忽视的中间,从小就要为自己筹谋。这使得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坚定了讨好谢辉这个天之骄子的决心。
  从前邀请谢辉宴饮,谢辉总是百般推辞,这一回可是连着开宴十天,就不信还抓不住他!
  “表哥,你且赏个脸,就露一面也行。那金雀楼啊……”
  为了说服谢辉,李牧之尽心尽力将金雀楼夸了个遍,听得虞凝霜直想翻白眼。
  他最后夸到了金雀楼的饮子。
  “对了,金雀楼擅长做冰碗子,我这些冰也是拿去给他们做冰碗子的。毕竟他们那冰,哪里比得上咱们府里啊!还是咱们自己带去为好,表哥,你说是不是?”
  “但是,他们那冰碗子的糖汁和配料是真不错。”
  “表哥,你得信我,京中各家酒楼我都吃过。金雀楼这份儿还真是最好的!”
  冰碗子冰碗子冰碗子……
  李牧之还真是“哪碗不开端哪碗”。
  本来就因为没吃上冰碗子一肚子火气的谢辉,听得如魔音入耳,愈发闹心。
  等最后居然听他说金雀楼的冰碗子是京中第一,谢辉也不淡定了,气愤地大吼出三个字“我!不!信!”
  李牧之:???
  这怎么还生气了?
  而谢辉一指虞凝霜,“都说虞掌柜家的冰碗子是京中最最好的!”
  莫名其妙被卷入这笨蛋兄弟吵架的虞凝霜,只能努力挤出一个营业微笑。
  也真是难为谢辉了,她想,他明明两家的冰碗子都没吃过,还硬要帮她站台。
  这一回,轮到李牧之不信。
  他连不屑的眼神也不再掩藏了,虞凝霜被他这样打量着,暗自叹了一口气。
  金雀楼,冰碗子。
  真邪门,这两样东西大概是和她犯冲,遇上就没好事。
  仿佛一切都是从几个月前,虞凝霜扣在齐三郎脸上那碗冰碗子而起。
  之后她做冰碗子时,虽带着暗中报复金雀楼的小小快意,却并未想真的挑事。她刚刚起步,万事小心,连陆十五娘随口说汴京冷饮铺的冰碗子“抢了金雀楼生意”时,虞凝霜都打着哈哈谨慎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