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桔梗之名,就是因为“此草之根结实而梗直”得来。
  桔梗根可晒干了贮存,吃时泡发即可。虞凝霜幸运,买到这新鲜的。
  清洗过后的桔梗根白胖胖的,活像一只只小人参。
  它们被虞凝霜刨成细条之后反复揉泡,揉走苦味、泡去涩味,成了这餐桌上的美味。
  “桔梗?”
  桔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重复着虞凝霜的话,又问,“桔梗还能这样吃?”
  她整日与药材为伍,常以桔梗入药,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吃它。
  连凌玉章都甚为惊奇,将那小碟劫走细细相看。
  想来也是,她们既总以桔梗为药材,便难以想见以其入菜,对此物有了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灯下黑。
  而且虞凝霜做的拌桔梗是标准的东北拌菜做法,在这汴京城并不常见。
  或者说,她都不确定到底得不得见。
  桔梗夹了一筷子这与自己同名的花草,小心翼翼送入口中。
  这桔梗丝多一分则粗,少一分则细,是刚好方便入口,在齿间“嘎吱嘎吱”嚼的粗细。初尝时味道是浓烈的麻辣辛香,这源于其中足量的姜蒜。
  桔梗不习惯吃辣,立时被辣得眼泪汪汪,急忙舀了几勺温软的茯苓糯米粥压了压。可这拌桔梗真是让人上瘾,她忍不住又伸出了竹箸……
  嚼到最后,居然尝到了暗中藏蕴的一丝淡淡清甜。
  那是因为其中加了磨碎的苹果茸和梨茸,这一点点甜味能将整道拌菜的味道提升得更加立体,还压制了桔梗本身的苦味。
  明明只是一道小菜,滋味却如此丰富令人回味,凌玉章和桔梗都吃得畅快。
  虞凝霜看在眼里,自然欣慰,又道,“桔梗可算是我最喜欢的花。就如我也喜欢桔梗姐姐。”
  桔梗听了,面色更红,也不知辣的还是羞的,只温声回,“野花而已,不值得虞娘子喜欢。”
  可虞凝霜所言并非蓄意讨好,而是出自真心。她听了这话自然不同意,马上开始列举桔梗种种益处——
  “百花之中,绝大多数都是美丽却不可入口者。”
  这是一条通用的准则,观赏性和实用性常常不可兼得。
  “那些可以入口,却又真正美丽者实为少数。若是再要说药食皆可,而且入药时应用广泛,入食时又美味独特的,那条件就太苛刻了,能符合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这桔梗,便是其中一味。绝对是花中佼佼者。”
  虞凝霜也吃了一口拌桔梗,满足于那独特的味道和口感,最后道,“诗人只说桔梗可堪‘药笼书囊’使用,依我看,要再加一句‘餐案’为妙。”
  “你呀,就是能把万物都扯到吃上来!”
  凌玉章毫不留情地点破,众人都笑起来,连严铄都微微弯起唇角。
  “那是自然。”虞凝霜倒是很骄傲。
  如果没有这种对食材的热情和钻研,要如何做出各种美食呢?
  惜衣有衣,惜食有食,自来到这古代,因为种种限制,虞凝霜愈发有种敬天惜物的情怀。
  每一样食材都来之不易,都要仔细贮藏,用心烹调,最大限度地发挥其用途,莫要辜负。
  比如那葛粉,她好不容易寻来,当然不能只用它做葛粉圆子这一道菜。
  今日席上还有一道“葛粉芋饺”,正由白婶子端了上来。
  “本想用红油拌这芋饺的,想想还是做成清淡的。”
  虞凝霜说着,先给凌玉章和桔梗各盛一小碗。
  只见四五个米白色的小饺子浸在清汤里,汤中几点闪亮油花,几片碧绿青菜,衬得那些小饺子更显滑润如玉。
  “芋饺?又是芋头做的?”凌玉章显然还在怀念那碗芋圆冰。
  虞凝霜点头称是,再给严铄盛一碗,又一次夸耀道,“这里也加了葛粉呢。”
  严铄便咬住一个。
  小巧的芋饺十分柔韧,与面粉所制饺子皮的口感可称悬殊。它要比面皮更滑、更弹、更耐嚼。
  这一口看似不起眼的芋饺,实则制作的讲究很多。
  芋头蒸熟之后捣碎成泥,先掺入葛粉揉成团。葛粉被芋泥烫熟,于是赋予了芋泥黏合的胶性,能作为面团来包饺子。
  但是这样的面团仍是没有面粉的筋性的,所以没也什么延展性,极容易开裂,不能擀,只能用手小心地去推、压、捏,才能包出一个个小饺子。
  同样是用没有筋性的面团制作,这过程有些像包汤圆和青团,虞凝霜有经验,但不多。
  她和仆妇中最擅烹饪的白婶子一起摸索,也是糟蹋了将近十个才渐渐找到手感。
  如今亲手捧着这碗芋饺,虞凝霜也很有成就感,赶紧尝了一个。
  她做的是猪肉豆腐馅儿,一口咬下去皮滑馅香,汁水四溢。那肉馅中几乎没放盐和葱以外的调料,已经是极致的鲜美。
  最精彩的当然还是揉了葛粉的芋头饺皮,和着两口鲜灵的清汤一起滑下喉咙,令人周身舒坦。
  虞娘子吃得两眼发亮,再看严铄也已经吃下大半碗,想来是喜欢的。
  “还有许多芋饺呢,慢慢吃。”她道,“我和白婶子包了整整两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