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章一走,严铄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虞凝霜则晃晃悠悠回了东厢。
  她算是大仇得报,然而着实身心俱疲,现在只想睡个瓷实的午觉,最好一觉睡到明早那种。
  谷晓星帮她铺着床褥,虞凝霜在一边看着。
  只十几岁的孩子呢,谷晓星看起来仍是年幼,双丫髻上缠的发带柔软又干净,看得虞凝霜心中歉意翻涌。
  虞凝霜趋近几步,随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抱歉。”她忽然这样说。
  谷晓星大为不解,连声问“怎么了”,虞凝霜只是又摇摇头,轻抚着她的发带不做声。
  抱歉你需要去曲意逢迎,去卖弄色相。虞凝霜在心里说,抱歉你需要去被一双污浊的眼观赏打量,才能达成今日的结果。
  驱逐黄郎中之事能成,需要两个最重要的先决条件。
  一是黄郎中对谷晓星的邪念。
  二是世人认为女子衣衫不整被人看到是违天逆理、伤风败俗的大事。
  所以无论这个计划有多成功,都始终蒙着一层悲色。
  严铄不愿母亲名声受损,虞凝霜又何尝不是将谷晓星置于险境?
  “抱歉,”虞凝霜又说了一遍,“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希望谷晓星的眼睛能永远这样天真明澈,希望她们以后再有所求,都不用这样如履薄冰,举步维艰,而是能堂堂正正,随心所欲。
  神奇的是,这些缥缈的、梦幻的、虞凝霜自己都探寻不明的思绪,谷晓星居然隐约明白了。
  “娘子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她说。
  娘子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
  谷晓星本来是不会撒谎的人,她被大伯打怕了,一句谎话不敢说。
  可在骗黄郎中的时候,她都震惊于自己的坦然,仿佛那个半天前还在和虞凝霜说“这不是骗人吗?”的人不是她。
  于是在谷晓星眼中,虞凝霜看到了与她自己相似的眸光。
  冷淡而坚硬。
  明明本来是那么心软的一个孩子……
  虞凝霜欣慰,却又有些莫名的伤感。
  她忽然想起凌玉章也曾说她心软。
  于是她明白——她看谷晓星,就如同凌玉章在看她。她们看到的都是过去的自己。
  在每一个阶段,都有新的苦难。
  可她们,也都能互相扶持着,找到新的出路。
  两人静静相依一小会儿,虞凝霜便放小丫头回去休息了。
  今日她也累坏了。
  “晓星儿。”
  眼瞧小小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虞凝霜忽又叫住她。
  “娘子。”谷晓星马上折回,抬头看着虞凝霜等待吩咐。
  “就是我教你说的那些话,那些女子不能行医,女子天然比不上男子的话。那些话都是假的,知道了吗?”
  虞凝霜还在斟酌如何解释,谷晓星已经脱口而出,回应了她——
  “我知道,当然是假的呀。女子也能行医,我见凌大娘子便知道。至于女子也可以比男子强……”
  她看着虞凝霜,眼中光彩熠熠,真的亮若晓星。
  “……我见娘子您便知道。”
  *——*——*
  有了谢家冰窖的支援,汴京冷饮铺强势复活。
  冰碗子重回巅峰,又是引得门口食客大排长龙。
  田忍冬的杂煎摊子也开张在即,炉灶之类大件器物已经就绪。
  田忍冬一边要帮冷饮铺的忙,一边要仔细筹备香料、碗碟等林林总总小事,忙得快要飞起。
  但是她从没觉得自己这般精力充沛过,恨不得一天有十五个、二十个时辰供她支配。
  依照她这拼命程度,虞凝霜估摸能赶在中秋前开业。
  而她自己,也在紧锣密鼓设计中秋月饼,准备好好打一打李牧之的脸。
  第50章 供货商、他发现了
  “这芋饺还真是煮不烂, 和昨日一样弹韧。”
  虞凝霜放下瓷碗,满足地执巾擦嘴。
  昨日剩的芋饺,早起又加高汤煮开, 还打了个蛋花,竟比昨日还好吃的感觉,虞凝霜呼噜噜吃了一大碗。
  她今日很有兴致,特意在室外用朝食。
  确实,这府中没了黄郎中,就像是没了臭味源头,连空气都更清新了似的。
  昨日黄郎中苏醒后, 也顾不得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 火急火燎收拾了包裹就要走。
  他走可以, 但是要干干净净地走。机智的李嬷嬷早有预见, 堵住他的去路,硬抢过那包裹一看, 发现里面果然装了不少严府细软。
  人赃并获, 黄郎中又被两个力士打了一顿,然后押到了严铄书房。
  虞凝霜也不知严铄对黄郎中说了什么, 总之, 黄郎中从严铄书房出来时面如菜色、两股战战。
  最终, 他两手空空,在严府众人一人啐一口的热情相送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想来是再不会和此处有半分交集。
  虞凝霜估摸严铄顾忌楚雁君的名声, 这才没将事情做死、闹大。她倒不是不理解, 但仍觉得这样算是便宜黄郎中了。
  在她看来, 黄郎中其实不算庸医。
  因为所谓“庸医”是指医术低劣平庸,可黄郎中其实颇有医术, 否则他也不能从鬼门关拽回楚雁君一次,也不会知道如何调整药量拖着她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