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凉面虽然看起来是光秃秃的面条,可吸溜吸溜直接吃,实则滋味浓厚得很,那是需要油醋辣子、小葱香菜,豆芽菜丝、还有什么芝麻花生等等十来种各种调料才调配出的美味,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若是想要滋味再好些,更奢侈些,加些肉即可。
  田忍冬准备的肉食,当然就是燠肉。
  那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炸猪肉做的。
  猪肉肥瘦得宜,多为瘦肉,只在边缘有一圈肥肉,炸过之后散出焦脆的油香。然后将这肉片和没过肉片的油,以及多种精选香料一起封入坛中。
  经过多日的腌渍,炸肉已经满浸了香料的辛美,红亮油润,酝酿出无比浓郁的滋味。
  买拌凉面时可以直接买那一碗素的,也可以再加十文钱加这样一块燠肉,由田忍冬再回锅煎一下,将放肆的香气解除封印。
  想起来就过瘾,估计很少有人能禁得住加燠肉的诱惑。
  其实,父亲没有根本教过田忍冬祖传燠肉的配方。
  因为那是传男不传女的。
  就算没有儿子也没有传给她,而是传给了女婿马坚。
  马坚对这配方也非常重视。
  他大概每旬腌一回燠肉,供铺子里使用。
  只有这时,他会亲自上街采买肉、料、酱等一应食材,而且腌制期间不许田忍冬在场,说是不能坏了田老爹留下的规矩。
  彼时,田忍冬还挺欣慰的,为着丈夫始终牢记爹爹的教诲,也为着他对燠肉烹制如此谨慎用心。
  可现在想起……田忍冬真是恨不得扇醒那时的自己!
  顺道再把马坚也扇死。
  他分明就是一直防备着她!
  十几年的夫妻啊,他就这么防她如防贼。
  所以直至现在,田忍冬都不知道她自家的祖传秘方。
  但是田忍冬这些年也不是在虚度光阴。
  店里其他的小菜、汤底等都是她在做,她又是蜀地生人,血管里流的都是辣子和麻油。
  自小的耳濡目染,多年的不断练习,可不是马坚这种只会一次又一次重复相同配方的人能比的。
  所以说,田忍冬对香料的把握不说炉火纯青,也称得上颇有心得。
  这么多年,田忍冬已将那祖传配方猜得七七八八。
  剩下两三分,她自己摸索、调整之后补上了,做出了独属于她的燠肉。
  她将其送给吃过田家杂煎的虞凝霜、以及她家里人尝过,众人竟一致认为比田家杂煎做的还好吃!
  味道确实是有不同的,但是田忍冬做得滋味更为醇厚,在香和辣之间把控得更为细腻,辣而不呛,怕辣的人也能安心享用。
  而且田忍冬不止做了一个口味——她在虞凝霜的建议下做了不辣的椒香口味。虞凝霜还说要和她一起研究研究别的口味,给食客更多的选择。
  众人将铺子外的面摊布置好时,软糯糯的绿豆粥和甜腻腻的红豆泥也都熬好了,只等着陈阿公和郭阿婆送鸡头米来。
  老夫妻俩向来准时,今日也一如往常扣响门环,互相搀扶着到来,给虞凝霜送来了新鲜现剥的鸡头米。
  虞凝霜笑着收了,交给谷晓星去滚煮,这边招呼老夫妻喝一碗热粥。
  每一次,老夫妻都和第一次被赠予粥时似的诚惶诚恐,连声道谢。
  “这真没什么的。”
  虞凝霜也就耐着性子再一次宽慰他们,“您瞧我这两口几十斤的大锅,还给不起这两碗粥吗?”
  又怕老夫妻有吃嗟来之食的下位感,虞凝霜向来也陪他们一起吃。
  虞凝霜哄人的方法就是陪吃。
  她陪楚雁君吃,陪严澄吃,陪田忍冬吃……随时随地,合法多吃。
  所以,虞凝霜是真不知道杨家二婶子怎么非要说她瘦了的。大概在这些女性长辈看来,吃如逆水行舟,没胖就是瘦了吧。
  昨日分别的时候杨二嫂也是拉着虞凝霜的手,叮嘱她一定要吃好。
  她吃得还不够好嘛?
  光这一口红豆泥,谁家做得比得上她家铺子?
  用的是今年的新豆,刚上市就被买了回来,熬得赤中带黑,又浓又绵,还有隐隐枣香。
  两勺温热的红豆泥入口,虞凝霜察觉出不对劲来。
  老夫妻虽然过于谨小慎微,可向来还是会和她闲谈几句的。
  今日却不同,他们愁眉苦脸,仿佛吃的不是甜粥,而是苦瓜。
  虞凝霜赶忙询问原因。
  老夫妻便边叹边说。
  原来是因为鸡头米的时节将尽,已经被秋风吹老了。老了的鸡头米,只等着晒成干芡实,入粮铺和药店就是。
  它们失去了这一份最为珍贵的鲜嫩,于是平江府和汴京之间这频繁且加急的运送就变得不再必要。
  那个将好心将鸡头米供给老夫妻的同乡已经言明,不日就将停止运送鸡头米。
  这对老夫妻俩可是晴天霹雳一般。
  他们身无长物,亦无技艺,全靠着捣腾这点汴京人不熟识的鸡头米熬日子。
  鸡头米的供应一断,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虞凝霜听了这悲惨现状,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