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该拿的报酬一文没少,然而,冯五郎非但没有被分担了工作的轻松愉快,反倒觉得被冒犯、被打乱了阵脚,深觉麻烦。
  只是他也不能明说,便始终憋着一口气。
  而后,亲眼见到主家女使与虞凝霜有说有笑,亲耳听到往前面传菜的厨婢们回来叙述虞凝霜的点心有多受欢迎……
  冯五郎憋的这口气就越来越浊。
  方才虞凝霜还被请到前面去了,是不是要给她打赏?
  他在这吭哧吭哧干了大半天,这种种好事怎么就没轮到他的头上?
  冯五郎本已经愤懑不已,待一打开那食盒,这口气则彻底爆发了出来。
  “这哪里是糕饼?”他气到直喊,“这不就是柿子吗?”
  手下凑过来一看,登时也傻了眼。
  “好、好像是……”
  只见那食盒中,每一层都整整齐齐码着无数个澄亮的小灯笼,赫然就是一个个橘红色的小柿子。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手下都觉得这确实……就是柿子。
  他不禁迷惑不已,心想那一位虞娘子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虽然今日只是初见,但对方那娴熟的手艺和精巧的创意已经让他深深折服,只感觉这一下午学到的东西比他在四司六局这两年还多。
  他还偷偷吃了一块葡萄奶酥,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乳香浓郁、脆酥可口的小点心。
  手下的思绪有些跑偏,还沉浸在那块葡萄奶酥的美味当中,就听到冯五郎气急败坏地喊起来。
  “这不是瞎布置吗?早已不是该上水果的时机!”
  各种水果、果脯是要在宴席开始时上的,而且当时已经上过柿饼。
  现在如果就再就这么上几个新鲜柿子,既显得主家物资不丰、待客不周,也显得他们司局江郎才尽似的,偷懒糊弄人。
  冯五郎连连摇头,嘟囔着“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嫌弃地又看了那些柿子一眼。
  可是……他心里倒是打起了嘀咕,有这么小的柿子吗?
  寻常柿子怎么着也有碗口大小,这些柿子居然只有李子那么大,好像两三口就能吃下一个。
  小虽小,它们却各个颜色红艳、形状丰盈,看起来应是在树上长到足月才果熟蒂落的。
  难道是什么新品种?
  冯五郎想不明白,也不欲再想。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一颗柿子,被那软囔囔的质感引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最不爱吃柿子,吃完柿子嘴里涩得像是被塞了一嘴狗毛。小时候还曾经因为这邪性东西一天跑过六趟茅房,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丝毫未去考虑自己可是吃了未成熟的柿子或是搭配的食物不对,总之冯五郎就是不喜欢柿子,一想到这些柿子是虞凝霜准备的,就更不喜欢了。
  “拿走拿走,这个不能上!”
  他当即下了决断,挥手让手下把柿子拿走,又让众人将一味绿豆糕装盘,顶上空缺。
  还好他早有准备,总会多备出一两样点心,以应对突发状况。
  冯五郎得意地想,这,就叫专业!
  谷晓星急匆匆回到后厨的时候,正好见到厨婢们鱼贯而出,将那绿豆糕往外送。
  看样子,最先出门的已经将其送到餐桌上去了。
  和虞凝霜一样,谷晓星也是觉得大业将成,这才松懈下来抽空去了一趟茅房。
  怎么回来就发现事情发展好像不对?
  她拦住一个厨婢,询问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当下急得跺着脚跑到冯五郎面前。
  “你怎么自作主张,就这么把我家娘子做的柿子糕饼给替掉了?”
  少女尖细的质问怒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朝这边看来。
  眼见来兴师问罪的是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冯五郎笑了出来,语气仿佛是在逗猫儿。
  “我可没见到什么柿子糕饼。”
  谷晓星闻言脸色铁青,费力地将一个食盒搬了回来,“就是这个,你还不承认!”
  “这就是我家娘子做的‘柿非柿’!”
  冯五郎更是嗤笑出声,
  “什么是不是的,那不就是一盒柿子——”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谷小星两根手指轻轻一揭,就将那柿蒂揭了下来。
  须知“木中根固,柿为最”,柿根和柿蒂都是极其坚固的,所以柿蒂纹才常用在屋宇、窗棂装饰之上,以期其牢固结实。
  谷晓星手中的确是真正的柿蒂,因为那是从真柿子上摘下来,放到这糕饼上做装饰的。
  她气愤极了,直接将柿蒂朝冯五郎扔过去,而后拿起小刀,将一颗“柿子”那么一切——
  最外层是橙红色的糯米皮,而后是一层奶黄色的乳酪馅儿,最中间则是橙黄色的、精选的柿子肉。
  “啊!这、这是!”
  “不是柿子啊!”
  “但、但真的和柿子一模一样啊!”
  “所以才叫柿非柿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用真柿子做的假柿子!
  做得也太精细了,每一处细节都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