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她既然是以缓解太后娘娘疰夏之疾的名头, 被调来这慈宁殿中,那必须有所表示才是。
  所以她今日所做一切吃食, 其实都有清热祛湿, 舒解暑气的功效。
  只不过绿豆在这种情况中的应用尤其广泛,更容易被人所察而已。
  刘太后自然也体察到了这份用心, 心中对虞凝霜越发满意。
  “虞娘子, ”她问, “你今日还做了什么菜肴?这桌上可还有你做的?”
  “那一道桂花鸡头米也是微臣所做。”
  随着虞凝霜的回答,正将一勺清润的鸡头米甜水送入口中的赵循,不觉撩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随即, 复垂眸, 神色如常地用餐。
  而虞凝霜又道:“还有三味点心未上, 分别是龙睛清风饭、荔枝玫瑰果冻以及……”
  虞凝霜难得打了个磕巴,“以及获陛下赐名的桃胶‘桃间晴雪’。”
  虞凝霜之所以犹豫, 是觉得这样介绍未免有些攀附卖弄之意。
  可若是不说那个名字,岂不是不敬官家特意赐的名?
  哎,步步是坑,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
  虞凝霜正在心中叹息,却忽听赵律点了她的名,“且在一旁侍候。”
  她条件反射般地应“是”行礼,然后被云雀姑姑使眼色拉到了一边,肃立站好。
  听得杯碟琳琅声重启,虞凝霜才反应过来。
  叫她留在这儿干什么呀?!
  在膳堂中负责试毒、分餐、伺候整个饮食流程的,向来是尚食局的女官们,和她一个做饭的有什么关系?
  虞凝霜表面姿态端庄,微微含笑,可低头看着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又闻着飘溢的菜香,她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作为开饮食铺子的,像这种“别人吃,她看着”的情况,于虞凝霜来说实在太过常见。
  可此时此刻,又与彼时彼刻绝不相同。
  曾经,那些在她面前大快朵颐的,是她的顾客、她的衣食父母,也是她能谈天说地、能热情寒暄的熟人。
  而不是这全天下至尊至贵的一家人。
  那威严的身份,以及殿中沉重的氛围,压得她连头都不能擅自抬一下。
  虞凝霜轻且沉地深呼吸,尽量舒缓自己的心情。
  她努力让自己变成身边这一架鎏金宫灯,只管极尽美丽、极尽安静便是,连灯花都不爆一声。
  即使已经如刘太后所说的那样,整个家宴的流程精简过,然而对于虞凝霜来说,还是格外漫长。
  而且,这一家五口不太热衷于交谈。便是交谈,也都是郑重其事、彬彬有礼的,整个用餐的过程都很沉闷。
  说实话,其他人虞凝霜倒是不管,只是有些心疼那一对年幼的孩子。
  在这样的氛围里吃饭,再好的饭也不香啊!
  好不容易,正餐终于结束,只剩上些清口的茶水和点心了。
  与松了一口气的其他人不同,虞凝霜反倒更加紧张,只因为她那三样点心被一遭端了上来。
  借了太后娘娘宫中奇珍异宝的光,单单这三样食皿就不同凡响。
  第一样,是一个小巧的纯金提缸,通身熠熠生辉,看不见其中装成了什么。
  第二样,则是虞凝霜曾经用过的水精杯盏,其中装的,自然是漾着琥珀光的桃胶奶冻,也就是那“桃间晴雪”。
  至于第三样——情绪低落的赵妙嘉无意一瞥,双眼瞬间发亮。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好看?
  只见那浮雕莲瓣的大青瓷盘上,整齐地摆着许多块晶莹剔透的糕点。
  它们呈五瓣花型,圆嘟嘟的,这样光整平滑的表面,应该是用金属制的模子扣出来的。
  每一块都莹涟涟仿佛发光,初看是无色的,但偶尔能看出极淡的鹅黄色来,再一转眼,又闪出些粉色。
  赵妙嘉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糕点。
  可……那些真的是糕点吗?
  她忽然又有些拿不准。
  赵妙嘉常吃的糕点,自然都是米面所做。
  然而瓷盘上的那些,却像是母妃妆奁里最漂亮的那一颗宝石,硕大而晶亮。
  据说这是她在被封妃时,得到的赏赐。
  母妃始终都舍不得将其镶嵌到任何首饰上去,只时时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
  她会将宝石微微托起,迎着光仔细观赏,任凭那些斑驳的光点散落在赵妙嘉的脸上,如梦似幻。
  因此赵妙嘉从小便对这一块宝石尤其向往。
  曾有一次,她不过是想偷偷将其拿出来看一眼,然而一向温和的母妃却对她露出了近乎狰狞的表情。
  她捧着那颗宝石的样子,像是将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捧在手心。
  从那一天起,在朦朦胧胧的懵懂之间,赵妙嘉都不知道,以后自己是否该去向往那些宝石了。
  它们好像会让人发疯。
  于是赵妙嘉觉得,摆弄些花花草草也挺不错的。
  她小心翼翼养的那一盆五彩斑斓的种生,也是想给母妃送去逗她开怀。
  自李贵妃四月底查出有孕,父皇就再没去过母妃的寝宫,母妃为此郁郁寡欢。
  众人只觉得她赵妙嘉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其实她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