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虞凝霜在乳娘的帮助下快速又做了四个,凑出一个吉数。
  为了加速凝结,橙子们被小心地放在竹筐中,沉入水井冰镇。
  “果冻凝结之后,直接将一整个端上来,用小勺舀着吃也成。”
  送佛送到西,虞凝霜仔细嘱咐了宫人们这果冻的用法。
  “然而,既然是特意模仿了橙子的形态,便不如一以贯之,也像切新鲜橙子那样,将其切成橙瓣扇形块。摆出来更好看一些。”
  随着虞凝霜的话,乳娘不自觉想象了一下——
  下方是真橙子皮,蜡质一般油亮,其上盛着的却不再是橙子果肉,而是水精似的果冻。
  一扇扇,宛如金色的小帆船在盘中晃悠,确实别有一番意趣。
  “切的时候要小心,用快刀,否则那果冻容易碎掉。”
  虞凝霜事无巨细地讲解了一遍,本以为可以功成身退,却又被赵妙嘉缠住。
  赵妙嘉抱来一大推精致的磨喝乐娃娃,让虞凝霜陪着她玩。
  “虞娘子,就在这儿陪我,陪到那些果冻做成。”
  毫无自觉地,她笑着,说着令人周身不得劲儿的话。
  “若是果冻出了什么差错,我好罚你呀。”
  虞凝霜暗自倒吸一口气。
  虽说身为主厨,虞凝霜确实应该对餐点负责到最后一刻。她此时也确实是因为不愿再留在此处,而意图提前跑路。
  然而,被赵妙嘉用这样的话直接点破,虞凝霜还是……
  深感可怕。
  她见过太后、见过官家,在这一刻,却觉得他们都没有眼前这一个,恶而不自知的小姑娘可怕。
  虞凝霜被迫留下,陪玩了两个时辰。
  直到赵妙嘉刻意摔坏了第三个娃娃,直到金乌西坠、华灯初上,直到御厨房送来了小公主的夕食。
  虞凝霜又在一旁忍着腹中饥饿,侍候膳食。
  她做完那五样点心,只匆匆吃了几口昼食便着急往这照鸾阁中来。
  当时想着不过是一趟跑腿的功夫,等回来再吃。
  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那两个还没橘子大的竹笋肉包早消化了,虞凝霜饥肠辘辘,眼看着赵妙嘉吃完了一个肥厚的捞汁海参,又咽下两片云梦缠花肘子,再端起一碗皮薄如绉纱的鲜虾小馄饨……
  ……还挺能吃的。
  昨日宴席上,倒是没见她这样吃。
  终于,停杯投箸,赵妙嘉被乳娘用丝帕擦了擦嘴。
  她吃得心满意足,到了该吃甜品蜜饯的时候,也到了该检验那橙子果冻的时候。
  赵妙嘉便问宫人:“母妃小憩一下午了,如今醒了吗?请母妃来尝尝我做的果冻。”
  虞凝霜眨眨眼,着实吃了一惊。
  她在这阁中待了三个多时辰,始终未见这一位郑淑妃娘娘,对方甚至没来陪着自己女儿一起用夕食,虞凝霜还以为她或是外出,或是另有要事。
  怎么是一直在小憩?
  这也太能睡了。
  这对母女能吃能睡的。
  百般不解中,虞凝霜去准备橙子果冻。
  深井幽冷,橙子已经被被镇得冰冰凉凉,触手生寒,果冻也完全凝固了。
  她留了两个整的,以防赵妙嘉想要整个舀着吃。
  剩下三个则切成瓣,错落有致地在长盘中摆上,还点缀了碧绿的薄荷叶,被虞凝霜端上了桌。
  在那里,虞凝霜第一次见到了“四妃”之一的郑淑妃。
  郑淑妃一袭水蓝宫装,蛾眉蝉鬓,如同缥缈的山间雾气栖在桌案边,将那些杯碟之类的俗物,都熏上几分仙气。
  顾不上看到美人的惊喜,虞凝霜连忙不卑不亢地郑重见礼。
  然而,郑淑妃看也没看她。
  准确地说,郑淑妃没有看任何人,包括她那正在努力介绍橙子果冻的女儿。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朝门的方向凝视。
  直到赵妙嘉道:“女儿之所以跟她学,是因为虞娘子的手艺连爹爹都亲自夸赞过,还赐了她一对金碗呢!”
  郑淑妃这才猛然看向虞凝霜。
  她的视线也如山间雾气一样,水润润的,只不过是清晨那种刺骨的寒凉,一点点刺进虞凝霜的肌理中。
  “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什么?”
  只看了虞凝霜一眼,郑淑妃便转而训斥女儿。
  她的声音袅袅如软烟,语意却激烈。
  “今日练筝了吗?字写了几张?”
  “好容易求你爹爹给你打了字帖样子,如何这般不用功?”
  “前朝晋阳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模仿其父那一手飞白体,燥润相宜,笔力遒劲,能达以假乱真的地步,深受其父喜爱。不仅为一时之绝,更是千古佳话。你为何就做不到?”(1)
  一句接一句的诘问,压得赵妙嘉的头一分分低下去,彻底不说话了。
  虞凝霜也是无话可说。
  只觉得郑淑妃举的例子何其可笑。
  唐太宗的爱女晋阳公主,乃是其发妻长孙皇后血脉。
  公主幼年丧母,由太宗抚养长大,成为历史上唯一有史可考被皇帝亲自抚养的公主。
  别的不说,单看以李唐龙兴之地“晋阳”作为其封号,便可见公主所受钟爱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