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肉香四溢总是解馋,但是那胡饼完全没有沦为肉的陪衬。
  相反,它外脆内软,本自带了面粉的香酥,此时又渗入了浓郁的肉香,真教人爱不释口,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胡饼!
  等田忍冬拿到自己的胡饼时,三个孩子几乎已经将这香喷喷的白肉胡饼吃完了。
  而田忍冬举着她的“甜五花肉”胡饼,倒是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她是听到那汉子说这个口味,觉得实在有趣,于是一时兴起点了一份。
  现在反应过来,倒忽然觉得甜的……五花肉,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可来都来了,买都买了,况且田忍冬毕竟是和虞凝霜交情颇深之人,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那跳脱的性格以及勇于尝试的旺盛好奇心影响,在吃食上很有冒险精神。
  田忍冬便咽了咽唾沫,直接张嘴咬下一大口。
  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滋味。
  这甜五花肉的搭配,听起来像是睡迷糊时潦草决定的,实际上却做得很细致讲究。
  比如那饼皮就比一般的胡饼薄,所以更为酥脆;
  其中的馅料也很薄,挤压到薄薄一层,最大程度地缓解了五花肉的油腻。
  而且甜味的五花肉,真的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
  ——甜味能够让肉香更细腻、更丰润,也更加柔和,薄薄一层已经足矣,与饼皮相得益彰。
  田忍冬吃得眼睛晶亮,赶紧又要了十张甜五花肉,说要带去给汴京糕饼铺的众人尝尝。
  她如今的燠面摊越发红火,摊子已经发展到五桌的规模,甚至雇了一个帮工,日常这些小钱已经不在话下。
  几人便边吃胡饼,边逛起了街。
  丹凤楼前,早就临时搭建起高大宏伟的露台。
  在那仿佛可摘星的露台上,汴京以及附近诸县及诸军搜罗来的顶级乐人都已就位。
  至于官家将领同皇室宗亲现身的丹凤楼本身,更是金碧相应,遍布彩幄镂牓,禁军将士的铠甲光辉熠熠,令人不敢直视。
  虽然看起来万事俱备,然而那皇家赐酺是要等到辰时才开始的。
  此时此刻,是百姓们自得其乐的时间。
  挑不完的稀罕货物,吃不完的丰盛美食,看不完的杂耍百戏……
  虞家一行人开开心心地逛了一大圈,还买了不少好东西。
  田忍冬消息最灵通,难免念叨起这赐酺的八卦来。
  “太后娘娘确实生性节俭,可她这寿宴却实在是办得奢侈啊!本开国以来,就没有办过这样盛大的寿宴。”
  本朝宴席之中,规格最高的是春秋大宴,赐酒九盏。
  而这一次,应着刘太后一甲子大寿,竟要赐酒整整十盏,凑齐那十天干的吉数。
  虽说只多了一盏酒,在礼仪上的意义却重大无比。
  这记于史书中,都是异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于菜肴方面,每赐一盏酒,一般并着上两品菜肴,外加那些不计入实数的看菜、果盘、茶水酒饮等等等等,真可谓是三牲五鼎,琳琅满目。
  田忍冬都替他们担心,也不知那丹凤楼的桌案摆不摆的下。
  田忍冬讲得绘声绘色,听得虞含雪刚装下一个大胡饼的小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她不禁扑闪着澄净的大眼睛问,“那什么时候开宴呢?咱们去哪儿吃呀?”
  “这……”众人皆语竭。
  尤其是虞川,只能宠溺又歉意地牵着小妹的手,想着如何向她解释。
  赐酺五日之中,首日是宗亲宫宴,次日是百官群宴。
  等到了第三日,才于丹凤楼下置桌案馔饮,款待京畿父老百姓们。
  然而,就算到那时,也轮不到他们啊!
  在虞含雪单纯的想法中,那是皇帝赐宴啊,那当然是要在全京城摆满百张、千张比屋子还大的桌子,让所有人都能一手鸡腿、一手猪蹄,吃得欢畅。
  可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是啊,那是皇帝赐宴啊,哪是想参加就参加的?
  那些被款待的所谓“京畿父老百姓”,都是层层筛选出来……外加一开始就内定的。
  说是庶民,可他们要么是富比王侯的巨贾,要么是受人敬仰的乡绅名士;
  要么是已经致仕的昔日官员,要么是年过百岁的福寿耆老。
  其中哪有一个普通庶民?
  而且数额有定。
  第三日开始,赐酺于五百父老,第四日、第五日制与此同。
  也就是说,在这三日之内共赐宴一千五百人。
  这人数,与百万户人家的汴京城相比,真是九牛一毛。
  虞含雪震惊地听完了阿兄断断续续的解释,只觉得天都塌了。
  自打她出生,这是第一次逢遇天家赐酺。她本来就觉得有趣,又听所有人都在讨论,更因为听闻阿姐负责其中的饮食,而对其越发期待。
  没想到期待了好几个月,最后却告诉她——这事其实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小姑娘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在街市上鼎沸的人声之中,眼泪都要落下来,心疼得众人七手八脚地哄。
  直到那丹凤楼上忽然雅乐大盛,宣告着那宫宴已经开始,虞含雪才勉强接受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