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见他绷着脸,似乎在完成什么秘密大任务一样,青年狐疑道:“你在干什么?”
  沈雪迟坦然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幽暗白光,手机界面上赫然是一碗红豆红枣小米粥和几碟虾饺,他好意提醒道:“虽然不考试,但也多看看书,小心李咏来医院搞突然袭击。”
  春归立刻一阵寒意爬上后背,他哆嗦了一下,用健全的那只手去捂沈雪迟的嘴巴,“快呸呸呸……不要说晦气话。”
  聊了会天,还要等外卖送上来,两人是彻底睡不着了,干脆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讲夜话。
  春归又怂又爱玩,缠着沈雪迟讲鬼故事,男人沉默了会,温和地说自己不会讲,过会又问聊斋算不算?
  春归本意又不是真为了听故事,直点头说算算算,他最爱听娇艳女鬼和穷书生的故事。
  沈雪迟侧过头,迁就纵容地笑着,眼角眉梢却含着一丝苦楚,他轻声道:好。
  “曾经乌梢镇上有个贫苦书生,平日里他都靠画本子为生,一天他从集市上花二十文钱淘了一张灰扑扑的画,画上是位身着孔雀衣的男子,这副画将近花光他全部积蓄,众人纷纷劝说这画平平无奇,所以才流传民间,可书生却像着了魔似的,说画上的这位男子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他要同他拜堂成亲。”
  春归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缓过神道:“聊斋还有过这个故事?”
  沈雪迟挑眉,似是拿准了对方不会拿手机求证:“不信你查查看。”
  见春归朝自己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他接着说道:“自那天过后,书生就开始闭门不出,连窗户都关的紧紧的,生怕透进来一点阳光,邻里街坊的都说书生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可远在他乡、书生唯一的至交得知这件事后茶不思饭不想,第三天,他收拾好行囊坐上了回乡的牛车。再见书生,他整个人枯瘦如柴,苍白如一具尸体,可他的精神却气昂昂,不像将死之人。”
  至交一看就知道这是被邪祟缠上了,他说:“定是那画的问题,万万不可再留那幅画了,我们得把它烧掉!”
  书生大怒:“那已是我拜堂成亲过的夫君,你若想见他,三更来见罢!”说完,他一挥袖子,让至交吃了个闭门羹。
  “毕竟是至交,他自然不会放弃书生,三更一到,他用硬物捅破了书生家的窗纸,却看见了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画面。屏风后,一位身着孔雀衣的男子缓缓走出,那妖魅的姿态矜贵优雅,分明没有月光,长长的银发却泛着光泽,玉似的面皮雌雄莫辨,勾人心魂。再看画纸,那里赫然只剩一面空白。”
  “他与书生相拥在一块,而书生的面色竟比刚才更差了几分,眼底尽是迷恋。至交立刻举起从道士那求来的桃木剑推门而入,那男子脸色瞬间大变,想要逃回画里。至交正要追上去,书生却突然摇摇晃晃着倒在他的面前。原来书生的命数已尽,就在刚才,他渡给了男子最后一口阳气。”
  至交忍痛问:“你为何执迷不悟?!他只是以你命数为食的妖物!”
  书生的容颜迅速老去,他的头发变得花白,声音也宛如老者,他颤颤巍巍道:“三千大千世界,你又怎知这不是一个轮回。”
  “至交还没悟明白这句话,书生便断气了,再看那幅画,里面的孔雀男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留一串湿润,似是水洒过的痕迹。又过几天,至交为书生安顿好了后事,纠结万分,他终是把那空白画像也随书生的尸身一同埋了进去,也算是成全书生的遗愿了。几十年后,轮到至交也寿终正寝时,他躺在床上,窗外突然一阵妖风四起,接着晃晃悠悠飘进来一根孔雀的雀尾翼,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远处,书生与男子相拥,越走越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春归眉心动了动,忍不住问:“那妖怪是坏的吗?”
  沈雪迟摇头,却并不做解答:“每个人的定义是不同的,在书生看来,那妖物不是坏的,可在至交看来,他夺取了自己好友的性命,坏透了。”
  春归又问:“所以这是一个轮回?书生拯救了那孔雀男子许多次?”
  沈雪迟悠悠道:“或许他也拯救了书生很多次。”
  “你不会对乔俊也下手了吧?”
  沈雪迟下意识张开嘴巴回答问题,后无奈地看向春归,青年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像只偷肉吃的狡黠狐狸,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和沈雪迟玩快问快答了,哪能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他现在的脑海里全是沈雪迟一刀刀剁下洛赫手指头的画面,男人以为拿件雨衣给他罩住就看不着了,殊不知那雨衣早在他和洛赫打架的时候就撕出了一个洞,他刚好从那洞里窥探到滚落在地上的小拇指,以及洛赫惨绝人寰、破了音的尖叫。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响起,一位看上去岁数不大的护士探进来一个脑袋,她提着外卖袋,一脸严肃地盯着二人,“谁点的外卖?!都这个时候了吃饭对消化非常不好,你们还是病患,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
  虽顶着十七岁的身躯,但骨子里到底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被说不定比自己还小的护士说教,春归面上不改色,心底已经盘算着往窗户那挂个可伸缩式小篮子了,“好好好……你去哪?”
  若不是穿着病号服,还有若隐若现的绷带漏出,沈雪迟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样子,就连走路都与平常姿态无异,听见春归喊他,他接过护士手里的外卖放在柜头,没什么表情道:“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