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不仅仅是老,还有些瘸,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不知先前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我的疑问,你能答吗?”徵陵君直视着老妖怪的眼睛。
  “我自然能。”老妖怪叹息着,揉了揉眼睛,“我曾是殿下门前一个看大门的侍从,龙王陛下再次现身后,他身边的侍从找到我们这些曾在您身边伺候过的妖怪,说龙王有赏。”
  “我活得久,机灵些,听到这话便觉得不对,偷偷地逃走了,那几个小的,不知道最后如何了,殿下可曾再见过他们?”
  “我连你都不记得。”徵陵君失笑。
  老妖怪又叹了一声气,将他对徵陵君的了解都说了。
  “原先将你找回来时,还敬告天地了,说是将三王子从外头寻回来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改口说其实三王子自来便长在宫中,太子无德、龙王失踪,忠心的随从担心殿下受欺凌才一直隐瞒您的存在,那敬告天地不过是先前二王子与太子斗法闹得一出。”
  “你觉得哪个说法才是真的?”
  老妖怪嘿嘿地笑了,他看向徵陵君的眼神中带着怜悯。
  “殿下,您找到我,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不是吗?”
  徵陵君没有回答。
  书房中一时间静得可怕。
  半晌,徵陵君才回过神来。
  “辛苦你了,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儿,你应该不用再躲藏了。”
  说罢,徵陵君离开了书房,唤来心腹随从交代了一番。
  等到随从将要离去,他又叫住他。
  “殿下有何吩咐?”心腹随从恭敬道。
  “我要离开宫中一段时间,若父王寻我,帮我敷衍一二。”
  心腹随从满脸不解,有心想问徵陵君要去哪儿,却瞧见他的主君一脸不快。
  他不敢多问,低头应了是。
  徵陵君在心腹随从们的掩饰下离开了东海。
  甫一上岸,清爽干燥的空气吸入到肺里,徵陵君紧皱的眉头便松开了一些。
  他果然不是在海中长大的妖怪,比起大海,他更喜欢大陆。
  徵陵君一路向着西行。
  他的脚程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这是一片远离中原的绵延无尽的森林,据他所知,这里最为有名的鹤妖只有那一只。
  传说中斩断了他的兄长两只角的鹤妖章飞。
  临东城来的细作,特地强调鹤妖、十万大山,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联想到章飞身上。
  在此之前,他也曾听闻过这只鹤妖的名头。
  据说她不过是小小鹤妖,却借用过三眼真人之力,幻化为神,斩下了东海真龙的双角。
  即便斩的是罪行累累、已经死去的东海废太子,说来也是东海的禁忌,徵陵君不便对她产生什么兴趣。
  徵陵君一边回想着关于章飞的点滴,一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甫一踏入这块土地,徵陵的脑子便剧烈的疼痛起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他感到眼熟,种种信息同时进入了他脑中,瞬间地冲击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
  是这里了。
  徵陵君的捂着头,慢慢地在林中穿梭。
  不需要任何想法,他的肌肉记忆带着他向前走着。
  路过一个简陋无比的酒馆,又路过了几颗能长出好吃果子的果树,徵陵君来到了鹤妖的巢穴前。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徵陵君站在巢穴前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巢穴里头传来了动静。
  徵陵君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巢穴中走出来了两只妖怪,一只身形高大,另一只身形清瘦。
  那清瘦的妖,长着一张小脸,行走之间说不出来的婀娜。
  林间的风吹过了她,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她挽好的发髻间掉落,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她的脸颊。
  引得她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将发丝挽回耳后。
  她口中催促着:“快些,别叫师叔等我们。”
  跟在后头的那只高大妖怪闷声闷气地回答:“知道了。”
  章飞回头看着捧着一卷话本子边走边看的章少牙,叹息道:“走路也看吃饭也看睡觉也看,究竟什么时候能不看,如今我是管不着你了,非得缺角来管你不可。”
  “您这样说,又不愿意让我们去找师兄。”章少牙头也不抬地回道。
  章飞卡了壳,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安慰自己般说道:“缺角在东海好好的当王子,说不定还能当龙王呢。”
  “您就自我安慰吧,我觉得师兄不一定像您想的那样高兴。”
  章飞又卡了壳,实在是不知道拿越来越聪明的章少牙如何是好。
  “怪不得外面都说,孩子长大以后就都不可爱了。”
  章飞这里嘟嘟囔囔,章少牙见状到底是放下了话本子,凑上去一叠声哄道:“师父,师父可别生气,师父最好了师父。”
  三言两语便把章飞哄得重新高兴了起来。
  徵陵君站在原地,目送着章飞师徒走远,几乎要裂开的脑中终于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如同洪水一般的记忆汹涌而来,缺角、缺角、缺角,无数声或温柔或深沉的呼唤,让他的眼角沁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