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中,厄钰的脸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
  那几乎变成火焰一样燃烧起来的双眼,正清晰无比地表示,刚刚韩修的话他听见了,不光听见了,而且听得非常清楚。
  他双手死死按着韩修两肩,浑身充斥着风雨欲来的诡异沉默。
  良久,厄钰才缓缓开口,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说:
  “这是义兄第几次说我小了……以前你这么说,我以为你是故意气我,可这次你竟又这样说……看来义兄是真的嫌弃我,而不是为了气我。”
  他如此说道,完全是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的模样。
  于是下一瞬,韩修便听见厄钰体内爆发一阵令他心悸的喀拉声响,随即厄钰整个身形开始腾起黑色火焰,原本的人形消失崩解,变成了庞然巍峨,身披玄色甲胄的无相恶骨真身。
  厄钰没有直接变得如宫殿一般庞大,而是收敛了鬼力,变大了一点点……嗯,也就只让自己只比韩修大了两倍而已。
  韩修与这无相恶骨真身相比,整个人就像被一座小山压着,显得渺小又脆弱。
  “现在这个身量,义兄满意吗?还是希望我再变得更大一些?”
  厄钰低头,以燃着火焰的一双眼窝看着韩修。
  “不是!”韩修简直崩溃,心中绝望大喊。
  韩修是真的怕了。
  世间死法千千万,谁能接受这样死?!
  然而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开口,会被恶罗控制着说出“还不够”之类的话,将作死进行到底。
  于是韩修只能奋力挣扎,竭力向厄钰表达拒绝。
  他行为倒是不受恶罗控制,可是盛怒之下的厄钰他也实在敌不过,一切挣扎都如蚍蜉撼树,终是分毫也动弹不得。
  厄钰看着韩修崩溃挣扎的样子,于是问:“义兄这么拒绝,是嫌弃还不够?”
  韩修连忙摇头,把头甩得像拨浪鼓。
  厄钰于是又问:“那义兄就是满意了?”
  韩修慌乱点头,生怕他还要再变。
  然后意识到这时他点头,就是表达满意,顿时心中惊骇,连忙又疯狂摇头。
  “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义兄是欲拒还迎?”
  神特么欲拒还迎,韩修简直想一头撞死在厄钰脑门上。
  但他人被牢牢压着肩膀,就连跳起来一头撞死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只能继续摇头,奋力表达自己完全没有欲拒还迎的意思。
  然而他这种紧闭着嘴不说话,却乱七八糟摇头点头的混乱操作,已经将真身化的厄钰耐心耗尽。
  “既然义兄不说话,那就当义兄是满意了。”这话,听着好危险。
  韩修当即吓得闭紧双眼,牙关咬得死紧,恐惧得全身都在颤栗。
  他整个人像一瞬间像被抽干了全身血液,一张脸惨白的像是秋冬的霜雪。
  然而在被预想中的恐惧包裹,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混沌之中,韩修却蓦地感到一只微热掌心抚上他的脸,随即嘴唇有温柔的亲吻细碎落下。
  而这亲吻顺着面颊来到耳畔时,厄钰轻柔的声音传来:“别怕,我只是吓唬你的。”
  韩修这才缓缓睁开眼,发现厄钰仍是他熟悉的厄钰,是人形的,而且特地在体表凝出了与他相近的温度,免得他受凉。
  劫后余生,死里逃生……
  韩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处境,唯独被厄钰拥抱时,那种微热的温度让他胸腔发紧,眼眶发涩,心中千言万语想说,却苦于不能开口,只能强行忍耐。
  韩修于是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厄钰,脸孔埋入他肩窝,简直想大哭或大骂一通,最终忍不住咬了厄钰一口。
  吓死了,真特么的差点活活吓死了。
  对于厄钰而言,这种时候被咬一口,简直就和被下了催情的毒药一样刺激,于是更紧密地抱紧了韩修,彼此恨不得融入对方体内。
  韩修在一片天昏地暗中,隐约听见厄钰伏在他耳边小声抱怨:
  “我真是搞不懂义兄了,分明吓成了这样,却偏要说那种奇怪的话,简直就好像……好像故意要死在我手里一样。”
  厄钰的声音给韩修一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令他下意识睁大眼,竖起耳朵,想要更加认真地理解厄钰的意思。
  厄钰对上他含着水汽的目光,只觉得分离七个月的焦灼的身和心,都被扯进了一场滔天的烈焰之中。
  在这烈焰里,他便什么也不愿去深思了,只觉得沉溺当下就好,不管过去将来,不问立场对错,就只想全身心地投入这场大火里,抱着他亲爱的义兄共赴一场沉沦盛宴。
  所幸韩修只是嘴上嫌弃他,实际却好像比他还激动,于是,这场盛宴到底是不被辜负的。
  临近卯时,厄钰才终于松开了对韩修的钳制。
  没办法,之前他一松手,韩修就差点跑了,以至于后来他得一直攥着韩修,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人就溜了。
  结果结束时,才发现韩修双手和肩膀都有淤痕,此刻天际泛白,在天光之下,这些痕迹一眼看去有些刺目,同样刺目的,还有韩修肩头那道剑伤,虽然很浅,但是刺眼。
  厄钰皱皱眉,忍不住将韩修抱起来,抱进温泉池里一起泡着,同时抬手放在韩修伤口上,要为他治愈伤口。
  然而韩修抓住他的手,表情担忧地摇了摇头,然后根本不理会伤口,开始洗澡。